熱戀
曹禺與鄭秀第一次見面是在1931年,曹禺在清華大禮堂演出《娜拉》的時候,遇見了當時還在北京貝滿中學念書的鄭秀。演出結束後,鄭秀經清華同學成己介紹得知剛才演娜拉的就是曹禺,她頓時大吃一驚。
鄭秀怎麼也沒想到,面前站着的這個圓圓的臉、戴一副近視眼鏡、穿一件布長衫、貌不驚人的矮個子男青年,和剛才在台上活蹦亂跳的娜拉就是同一個人。但不知為什麼,曹禺第一次見鄭秀,便對她有一種親近感。
第二年秋,鄭秀考進清華法律系,曹禺聞訊後很高興,但苦于沒有接近的機會,也隻好暗自沮喪。1933年春,清華話劇社排演英國話劇《罪》。該劇由曹禺翻譯、導演,并且由他主演男主人公拉裡,而拉裡的女友汪達,曹禺特邀鄭秀擔任,借機接近鄭秀。此劇公演後,轟動了清華園。
1933年6月初,清華放暑假。曹禺留在學校未回天津的家,他要求鄭秀也不要回南京。于是兩人整天在清華園圖書館的西洋文學系閱覽大廳東北一隅,靠近借書台附近的一張長條桌的一端,相對而坐,除了低聲交談一兩句之外,便各自做自己的事。
曹禺埋頭創作劇本《雷雨》,鄭秀則用工整娟秀的字迹謄寫。鄭秀是《雷雨》的第一位忠實讀者,他倆也由相識到相知,陷入熱戀。每個夏日的傍晚,他倆從圖書館出來,荷花池畔,小山石上,促膝而坐,娓娓而談……
曹禺跟鄭秀講劇中人物的命運。他說周樸園是狂妄自大唯我獨尊的人,把妻子兒女視為自己的财物,門第觀念根深蒂固;而對繁漪則寄于無限同情,他說為她起這個名字,是為了體現她堅強剛毅而複雜的性格,深邃而美好的内心世界,懂得恨,懂得愛;他說寫着寫着就不知不覺地迷上了她。
同年8月初,《雷雨》初稿完成。1933年的深秋,《雷雨》在清華園誕生了,當時曹禺隻有23歲,是清華大學研究院的研究生。
訂婚
1936年9月,曹禺赴南京,任教于成立不久的中國國立戲劇專科學校。不久,鄭秀放棄了自己的學業,也到南京審計部當了一名小職員。
經過3年的戀愛,後經兩家協商,他們決定在南京舉行訂婚儀式。這年11月26日,在南京平倉巷德瑞奧同學會,曹禺和鄭秀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當天,許多文化名人,像巴金、靳以、馬彥祥、張天翼等都專程前往參加了這次訂婚儀式。巴金還特地挑選了一個洋娃娃送給他們,作為慶賀的禮物。鄭秀高興地說:“我捧到了一個金娃娃,家寶(曹禺的名)要沒有巴金的賞識,《雷雨》不出版,還隻是一個窮學生。”
臨開宴的時候,仆人向曹禺通報:田漢先生來了。
曹禺請田漢入席,田漢說他是專程來賀喜,至于喜酒嘛,改日再讨擾。說話間,田漢将手中拿着的一卷東西展開。那是一幅中堂,上面是田漢親手書寫的“蜚聲誘和”四個大字,下面還畫有文房四寶。曹禺、鄭秀一再挽留,田漢堅辭,邁開大步一陣風似地離開了宴會廳。
訂婚儀式直到當晚12點,才在歡騰熱鬧的氣氛中結束。
結婚
鄭秀是曹禺的第一位愛人,同時也是愛曹禺時間最長的一位癡情女子。1937年在曹禺母親和鄭秀父親的催促下,曹禺和鄭秀在長沙青年會舉行了婚禮正式結為夫妻。巴金、靳以、馬彥祥、張天翼等都參加了這次典禮。
入川
第二年,也就是1937年7月,抗日戰争爆發。8月,日軍又大肆轟炸上海、南京。國立戲劇專科學校遷至長沙。10月,他們奉令在長沙就地開學。曹禺和鄭秀從武漢趕到長沙,兩人決定再舉行一次正式的婚禮。
于是曹禺和鄭秀又在長沙青年會舉行了一次婚禮,這次國立戲劇專科學校由餘上沅校長做證婚人,參加婚禮的有吳祖光等20餘人。
1938年初,因為日機轟炸,劇校又開始從長沙向重慶搬遷。劇校到重慶後先在七星崗,後定址于北碚,經過半年流徙,師生多有散失。到重慶後,餘上沅聘請曹禺任教務主任。
在重慶,鄭秀時常懷念南京的歲月。那時兩人朝夕相處,鄭秀病了的時候,曹禺幾乎天天到鄭秀家,給她講法國劇本《瑪婷》的愛情故事,背誦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陽台會”一場中羅密歐向朱麗葉求愛的大段優美台詞。
鄭秀閑着沒事就常想:長沙婚禮過于簡樸,抗戰早點勝利回南京再補一次婚禮,搞得再熱鬧些。不過,這個想法,鄭秀從未同曹禺說過。誰也沒想到,在四川,他倆一待就是8年。
離婚
1939年4月,日機大肆轟炸重慶,劇校奉命疏散到四川江安縣城。
學校生活死氣沉沉,令人郁悶;回到家裡,曹禺也不舒心。婚後兩年,曹禺漸漸發現自己與妻子鄭秀在性格、志趣、生活習慣上矛盾越來越大。
小城的生活單調乏味,曹禺又忙于事業,鄭秀閑來無事,就經常同劇校幾位師母打牌消遣。最讓人曹禺痛苦的是,她還常拉他陪她一起打。
次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劇校女學生鄧宛生把一位年輕女學生介紹給曹禺,讓其幫忙補習英語。曹禺覺得這是一個文靜的女子,溫柔、善良、秉性高潔卻沒一點咄咄逼人的架勢。從此,曹禺和方瑞逐漸産生愛戀之情,而與鄭秀的感情也由此漸漸破裂。
終于在1950年,他們協議離婚了。法院裁決,兩個女兒歸鄭秀撫養,曹禺每月負擔贍養費。
當時,裁判書剛一讀完,鄭秀忍不住放聲大哭,曹禺也情不自禁地失聲痛哭起來。那時鄭秀還不到40歲。想當年在清華園内,和曹禺愛得死去活來;南京訂婚、長沙婚娶;新中國成立前夕,上海龍華機場為了遲遲未到的他而與父親訣别……
花籃
随着歲月的流逝,曹禺和鄭秀都已進入了體弱多病的衰邁之年。
1989年8月,鄭秀因病逝世。臨終時,鄭秀曾提出要見曹禺一面,通過多種渠道,不知為什麼竟沒能實現這個願望。她是呻吟着“家寶……家寶”,這個名字而離開人間的。
而曹禺因重病住在北京醫院,未能前去吊唁,他特意囑咐女兒買了一隻花籃,恭恭敬敬地放在鄭秀的靈前。曹禺獻上的大花籃,是整個靈堂中最引人注目的,這不單單是因為他的名字,更是因為那是一個足以使整個靈堂内所有的鮮花、挽聯、花圈黯然失色的最大的、“品位”最高的……
鄭秀去世之後,曹禺在給次女萬昭的一封信中,心情複雜地寫道:
“媽媽故去,我内疚很深。你們——你和黛黛小時我未能照護,隻依媽媽苦苦照顧,才使你們成才。想起這些,我非常愧疚。事已過去,無法補過。人事複雜,不能盡述。”
晚年,曹禺回憶起他與鄭秀的并不美滿的婚姻,感慨地說:“在這件事上,她有錯,我也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