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簡介
不同宇宙不同時空之中,總有這樣一些人,他們特立獨行、和周遭格格不入,像一座島一般孤獨:可以預知卻無力改變未來的孩子、失去老伴兒後學講貓語的奶奶、和宮女真心相愛的王妃、世界毀滅後陷入休眠的收信人、遇到斯芬克斯的胖公主、駐守宇宙燈塔的瞭望員、天生目盲的詩人、虛拟手機戀愛程序、成為食材的地球人類……
可是,選擇承認自己的特别,一定得以孤獨為代價嗎?在書裡,時間就像一座龐大的迷宮,隻要每個人都握緊手中記憶的線團,就永遠不會和彼此走散。再特立獨行的人,也有知心同類;再離奇的命運,也不會是獨白;和别人不一樣,也可以不孤獨。
《不正常人類症候群》是「ONE·一個」人氣簽約作家張寒寺的重磅新作,這本暗黑治愈故事集收錄了28個腦洞大開、猜不中結局的故事,首度披露詩人“萊特昂·布蘭朵”傷感身世,更回應讀者呼聲,精心整理呈現了詩集《來自波希米亞》的原貌。
作品目錄
作品評價
漫天信息唾手可得,僅存的富有想象力的極少數,也該合情合理地被歸為不正常人類。寒寺把這些開端從無聊的時代裡扯出來,用簡單有力的字說清楚精彩的故事,謝謝啊。
不正常需要被歌頌,不正常需要被保護,不正常人類和正常的遺憾與溫情,在書裡緩慢有序地糅合,好玩,好看。——陳粒
這是一本沒有什麼狗屁的書,什麼時候看心都會變重,卻也不矯情。——王自健
壘石為寺,“寒寺”二字,既是筆名,也是初心。他不挑戰審美,隻提供局麻的閱讀快感。——周勁翔
原文摘錄
預知症
父母不知道,作為他們孩子的我,天生就有一種難以說清楚的怪病。
我可以預知未來。
第一次聽說的人會認為我很幸運,竟然有特異功能。其實不是,嚴格地說,我隻能預知與自己有關的不幸事件,并且無論怎樣嘗試,都無法阻止它的發生。
所以我才說它是一種病。
最開始我隻是能猜到大人們要說的詞。跟他們異口同聲,所有人都會笑,我也覺得好玩,畢竟這種事正常人也能做,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漸漸地,我發現我不光能猜到一兩個馬上就要說出來的詞語,還能猜到他們幾個小時甚至一天之後要說的一長段話。
有一次,我預知到母親會罵我,因為第二天上學遲到,老師打電話回來告狀。她罵我的話雖然不重,還是讓我覺得難受。
于是我想盡辦法阻止事件發生。睡前檢查了三遍鬧鐘,并且換了新電池,書包收拾好,衣褲鞋襪都在床前放好。第二天我按時起床,洗漱早點毫無拖拉,公交車也沒有讓我多等,進校門的時候主動把紅領巾翻給值日生看,生怕他耽擱我的時間。等進了教室坐好,足足五分鐘之後,上課鈴才響。我這一天都非常高興,因為我沒有遲到,老師就不會往我家打電話,母親也就不會罵我,更重要的是,我憑借自己的“特異功能”改變了未來,實在是沒法不得意一番。
可惜,我沒有注意到當天的異常:班主任全天都沒有到校。等我放學回家,母親果然接到他的電話,說我遲到整整半個小時。母親放下電話就沖進我房間,邊哭邊罵,說我如何不珍惜,如何貪玩,如何讓她傷心失望。
我當時竟然忘了害怕和難過,滿腦子都是疑惑,我明明沒有遲到啊。又過了一天,我才知道是另一個同學遲到,卻在登記薄上寫了我的名字,班主任沒有核實。雖然班主任後來跟我道歉,但也沒什麼用處,畢竟母親的罵我已經挨了,未來的樣子我一點都沒有改變。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意識到,我的預知除了徒增煩惱之外并無大用。不管我怎麼掙紮,該降臨的不幸還是會降臨。
我知道未來有多麼可怕,也就知道自己有多麼無能。
就是在這樣的狀态下,我繼續生活和學習。預知到考試會在最後一道題扣很多分,也不會特地多檢查幾遍,即便自己做到萬無一失,閱卷老師也會讓我“得償所願”。預知到會肚子痛得死去活來,也不會管住嘴巴不吃,吃到不幹淨的東西會痛,一直餓着肚皮就不會痛嗎?更無奈的是,好幾次預知到會受傷,也無法預防,隻能任憑“宰割”。
我想,隻有假裝自己沒有預知的能力,才可以讓痛苦和壓力減小一點。
但是,這樣的好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在我上初中的第一年,某堂課上,我正望着窗外出神,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刺耳的警報:又要預知到什麼倒黴事了吧。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我還是害怕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模模糊糊地在意識裡看見這樣一條訊息:我會失去父親。
這樣可怕的預知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我把這句話寫下來,反複看了好幾遍,指望能從中解讀出别的什麼意思來。可無論怎麼研究,它都隻有字面上的意思。
我在電視上看過,沒有爸爸的小孩,會被欺負,然後躲在母親懷裡哭;要是碰上需要花大力氣才能解決的事,還得請外人幫忙;如果母親帶着孩子改嫁,那就更慘了,繼父就沒有一個好人。
那天直到放學,我滿腦子都是如果沒了父親,我該怎麼辦。回到家,作業也沒寫,就坐在飯桌前,盯着父母在廚房轉來轉去。等到飯菜上桌,父親又喝了一口酒,臉上帶着笑意,我終于忍不住問:
“爸爸,你會死嗎?”
父親把夾起的豆芽放回碗裡,擱下筷子說:“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父親是個醫生,他很少跟我談起他的職業,或許他認為我不懂。母親倒是解釋過,說父親的工作就是治病救人。所以我總以為,醫生自己就是永遠不會生病的人,更不要說死之類的事情。“就是問問。”
“會。每個人都會死。幾十年之後,我也會死。”
“那現在呢?”
父親笑了一下:“現在應該不會,你媽媽上個月剛逼我做了體檢,挺健康的。”
“哦,是嗎?”我扒了口飯,突然弄不明白“失去父親”的意思。
“你小子,還不高興嗎?”父親裝作生氣的樣子。
“沒有,沒有,”我搖搖筷子,“很高興啊,一家人長命百歲,永遠在一起,多好啊。”
“來,我給你添飯。”母親說着拿過我的碗。
父親這才又夾起碗裡的豆芽,剛咬一口:“我的天,好鹹。你放了多少鹽?”
我也試着嘗了一下:“媽,真的好鹹。”
母親卻不以為然:“反正我吃不出來。”
我小聲說:“這個牛肉的味道也有點不對……”
“是啊,好多天了,你做飯水平一直在下降喲。”
母親将盛好的飯放在我面前,然後拿起大勺子,澆了些牛肉湯汁上去:“那偏要你吃!”
我猜是因為提了“死”的話題,惹母親生氣。所以不再說什麼,隻好默默吃飯。
飯後,父親跟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看書,我則坐在一邊看他,他好像老了。真的老了嗎?其實我不太知道中年人應該是什麼樣子,說不定父親現在的樣子很正常,我也不記得他的眼角以前有沒有皺紋,小肚子是不是更大了。
“你在看什麼?”父親轉頭問我。
“爸爸,體檢報告給我看一下吧。”
父親大笑一聲,“行啊,看你能不能查出什麼毛病來。”
報告足有兩頁紙,表格裡各種項目寫得密密麻麻,還有很多英文縮寫,我幾乎一個也不認識,偶爾幾個手寫的字也寫得格外潦草,“爸爸,這是什麼字?”
“正常。”
我暗想真丢人,連“正常”兩個字都不認識。硬着頭皮又看了一會兒,還是看不出哪裡不對勁。
“怎麼樣,小醫生,我有什麼毛病?”
我臉上發窘,胡亂指了一下:“這兩個數字,怎麼不一樣?”
“一個舒張壓,一個收縮壓,當然不一樣。放心,都在正常範圍内,學校體檢不查血壓嗎?”
我尴尬地笑笑:“檢查啊,我沒注意。拿去吧,你很健康。”
雖然說得輕松,我心裡的疑惑和害怕卻一點都沒有減少。畢竟我的預知能力從來沒有落空過,不管是多遙遠多怪異的未來,隻要被預知到,就一定會變成現實。所以,回房間寫作業的時候,臨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又看了父親一眼,生怕再開門就見不到他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果然出了點狀況。不過不是父親,而是母親。被鬧鐘叫醒的我,在沙發上等了好久,直到再次睡着,都沒有等到她起來給我做早飯。臨到快八點,她才從卧室跑出來。一邊把我往門外推,一邊解釋說她昨晚忘了上鬧鐘,睡過點了。
這次我是真的遲到了,被班主任一頓臭罵。那當然啦,學生遲到老師會扣工資的。我在心裡不住地埋怨母親,又是把飯做壞,又是睡過頭,家庭主婦未免當得太不合格了。
“于冰同學,你有沒有聽我說?”
我連忙站直:“聽着的。”
“你别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還把責任推到家長身上。再者說了,隔壁班那個誰,人家單親家庭的,從來沒見過他遲到,學習還特好,這次又考了,嗯,考了第幾名來着?”
他後面說的什麼我一個字都沒有聽,我隻聽到“單親家庭”四個字。在那一瞬間,後知後覺,又愚蠢又幼稚的我終于明白“失去父親”是什麼意思了。
父親和母親要離婚了。
我告訴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不管預知症有多準,我都要阻止父親離開我們。
但是我全無頭緒。因為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為什麼要離婚,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何下手:我是該督促母親認真做家務,天天打扮自己,還是去父親的醫院搜尋那個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第三者?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什麼具體的原因。突然為了一件小事就吵起來,吵着吵着,一個喊“離婚”,另一個喊“離就離”,跟電視裡演的一樣。
我想破腦袋,也隻想到一個說不上有多好的辦法:我要弄一頓燭光晚餐,讓他們兩個感受一下三口之家的溫馨。說幹就幹,放了學我就往商店跑——我哪等得起,萬一他們今天晚上就簽離婚協議怎麼辦?
商店的蠟燭倒不少。我一件件看過去,也不知道它們都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居然可以賣這麼貴,早知道這一周就不吃早飯了。最後我隻好問店員,最便宜的蠟燭是哪種,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大包白色蠟燭:“五毛一根。”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疊坐公交找的零錢,全是一毛兩毛的,放上櫃台,“我要五根。”
他也懶得數毛票,直接撥了五根蠟燭過來。
我兩手握着蠟燭往店外走。剛到門口,看見一個小孩,被他的父母牽在中間,走着走着突然擡起兩隻腳,兩邊的大人也跟着把他拎起來。他就這麼懸空着,笑得特别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跟着就流了下來。
回到家,挨到吃晚飯的時間,趁着母親出門扔垃圾,我趕緊把蠟燭拿出來,一根根點着,在餐桌上擺好。
父親湊過來問,“這是要做什麼?”
“爸爸,把燈關了。”
“你要搞花樣嗎?”
“快關嘛。”
父親沒再追問,把客廳和廚房的燈都關了,屋裡隻剩桌子這一片還有光亮。
“看起來還挺有情調。”父親又倒上一杯酒,“你要不要跟我喝一個?”
我正準備回答,門口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停電了嗎?”她說着按動開關,燈自然又亮了起來。
我看着母親走過來,她瞥了蠟燭一眼,“沒停電點什麼蠟燭?”不等我有反應,她已經把蠟燭一根根拔起來吹滅,提高嗓門說,“吃飯還點蠟燭?不怕燒到頭發嗎?胡鬧!”
看她那麼生氣的樣子,想到預知的場面終将來臨,而自己絕對無力改變,我胸口一痛,終于哭了出來。
又過了兩天,到了周末,該來的總算來了。父親先找我談,說是他提出跟母親離婚,母親也同意了,一個月前就在商量這個事,一直瞞着我,很對不起。
我心裡想,你們哪裡瞞得住我,如果我真的一無所知,才好呢。
他接着又問我,希望跟誰一起生活。
選父親,還是選母親。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大概以為我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傻了,其實我想的是,按照預示,我注定要失去父親,所以我選誰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最後是要和母親在一起的。唉,母親這段時間對我那麼兇,做事情又不上心,她一定很讨厭我。
“如果你選不了,我們會打官司。法官應該會把你判給我,因為我更有經濟能力。”父親的眼神很熱切。
可是有什麼用啊,法官一定會讓我跟母親去的。
輪到母親跟我談的時候,她話很少,似乎沒什麼好解釋的:“話說在前面,你要是跟我,肯定會吃苦,沒什麼好處。”
肯定會吃你的苦吧,話在嘴邊卻不敢說出來。我沒有看她,既然我注定要和母親在一起,還是多想想她的好處吧:“媽媽做飯很好吃。”
“算了吧,給你們兩父子做飯,我做夠了。”
離婚的流程走得很快,他們早就把财産分割好了,唯一要等待分割的是我。我最終沒有選誰,我知道選了一個,另一個就會傷心,那還不如讓法官去決定。不出所料,法官決定将我判給母親。我雖然沒有出庭,但聽大伯說,父親當庭抗議,他說母親沒有掙錢的能力,這個判決不合理。
而我沒想到的是,母親竟然也提出了抗議。她不想要我,甚至在法庭上撒潑,在地上打滾,說這個孩子是累贅,要是不改判她就賴在這兒不走。
我不敢想象那個場面。我到底是有多令她讨厭,她才會做出這些事來。
然而,情況突然急轉直下。超出我的經驗,法官居然真的将我改判給了父親。
大伯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騙我。因為預知症沒有失靈過,我之前從來沒有改變過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為什麼唯獨這次?直到母親回來收拾東西,我才相信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她在門口收拾她的鞋,我就坐在沙發上,望着她的背影。我以為她會過來跟我道别,或者抱我一下,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母親把鞋裝進箱子裡,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打開門,将鑰匙扔在地闆上,走了出去。然後把門帶上,一次也沒有看我。
“你這故事還挺長。”秃頂的大叔敲了敲煙鬥。
“是啊,挺長。”
“也好啊,你跟你爸生活,你爸能幹,才能把你培養成現在這樣子。”
我點頭承認,确實如此。後來的升學,深造,都要花很多錢,隻有做醫生的父親才承擔得起。
“你要是跟着你媽媽,啧啧,說不定到現在還在我們這兒混呢,你看我們這兒窮的。”
我望了望周圍,這裡是城市的西南角,城中村,窮人幾乎都聚居于此。“是,你說得對。”
“那你現在為啥又回來?”
“大叔,我剛剛說的預知症的事兒,你信嗎?”
“我信,你讀書人,說啥我都信。”
“即便提前預知,也改變不了自己的未來,我是這樣說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不能改變别人的未來,或者說,别人不能改變你的未來。”
大叔沒有說話,隻顧抽煙。
我繼續說道:“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預知症是怎麼來的。直到過了這麼多年,一邊體會更多的人情世故,一邊回味當年母親做的那些事,再加上我本身是學醫的,我終于明白過來,我的預知症,是母親遺傳給我的。”
大叔望着路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母親也有預知症,而且早就預知到了同樣的情況。她知道她會失去丈夫,所以才強迫我父親去做體檢;當她意識到是離婚的時候,便開始安排我的着落。她不想我和她一起受苦,一起過窮日子,所以故意把飯做得很難吃;早上故意睡過頭,就是要讓所有人覺得她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沒有養育孩子的能力;甚至當法官想強制讓我和她一起生活的時候,她連尊嚴都不要了,也要逼迫我跟着經濟條件好很多的父親。她狠下心腸,不讓未來有任何逆轉的機會。最後,她達到了目的。她沒有改變自己失去丈夫的事實,但是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迹。”
“所以呢,你為啥回來?”
我吐出一口氣,“大叔,我最近腦子裡又冒出一個新的預知。我預知到自己回來參加母親的葬禮,然後聽見她的鄰居們說,這個女人好可憐,臨到死,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這時,路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如多年前一樣。她拎着菜籃,隻是身形已經有些佝偻。
“看,你媽媽回來了。”
我站起來,招招手,讓母親看到我,嘴裡繼續說着沒有說完的話,“我一直以為預知症是個沒用的東西,不是的。上一次,母親用它改變了我的未來。”我朝母親走過去。
“這一次,我要改變她的。”
作者簡介
張寒寺,重慶人。
已出版作品《貓飯奇妙物語》《我們這個世界的羊》《昨日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