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
吳懷堯:1978年詩人芒克和北島創辦民間詩歌刊物《今天》,高舉詩歌理想的旗幟,推出了一批優秀詩人的作品,如北島、楊煉、顧城、江河、舒婷、芒克、江河、嚴力等,并且引發了詩歌界乃至整個文學界的一次曆時數年的聲勢浩大的關于“朦胧詩”的論争。三十餘年過去了,現在回頭看,你如何評價《今天》以及它的創辦人芒克及北島對于中國當代文學的意義?
何三坡:《今天》雜志的創辦帶來了中國文學的又一次啟蒙,它的意義之大,完全可以與80年前的新文化運動相媲美,它對于漢語,有着起死回生的貢獻。作為《今天》的創辦者,本周,芒克剛度過他60大歲的壽辰,在三裡屯黃轲的酒吧裡,我再次見到了我最喜歡的詩人,我專程去向他老人家緻敬。
在他放聲高歌的那一瞬間,我想起詩人呂德安的句子:像過冬的梅花,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但近乎一種靈魂,讓人肅然起敬。我看到人們争相朗誦他的詩篇,幾乎所有的人都喝醉了,都由衷地熱愛他。而上周,在北京老故事酒吧,帕米爾國際詩歌頒獎典禮上,北島的答謝詞中有這樣一句話讓我印象良深,我願意在這裡複述一遍:“我們至少做了一件事,恢複了漢語的自由與尊嚴。”我以為這是最恰當的回答。
吳懷堯:1999年,王朔、阿城、丁天、馬原、徐星、陳村等國内著名作家開了一個筆會,讨論“這個年代還有沒有詩意”,整個讨論過程構成了一部電影的紀錄部分。十年過去了,面對日趨物化欲化的社會,你覺得“這個年代還有沒有詩意”?
何三坡:一個人無法選擇他的家國、他的性别、他的傳統、他所身處的時代,但他可以選擇他的快樂與幸福,他的友誼與愛情,他的喜悅與悲傷,他的高貴與卑俗,他的智慧與愚蠢。蘇東坡說,耳得之而為聲,眼得之而為色。天空就在頭頂,月光就在窗前,詩意無處不在,無時不在,隻是可憐的人們看不見它。
吳懷堯:據我所知,你所喜歡的一些作家,比如魯迅、沈從文、王小波、張萬新,都有過寫詩的經曆,你覺得會寫詩的作家和不會寫詩的作家,他們的文學作品差别在哪裡?對于那些不會寫詩也不願意讀詩的作家,你對他們有什麼建議嗎?
何三坡:我喜歡的中國作家,還應該補上曹雪芹,200多年前,這個曠世天才因為詩才蓋世而無人賞識,他決計寫一本暢銷書,希望據此讓自己的詩歌永世流傳,偉大的《紅樓夢》由此得以誕生。結果,人們卻因為着迷于他編排的這個故事而忽略了他的寫作初衷。我相信如果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一定會流下辛酸的淚水。
我固執地以為,世上隻有一種作家:會寫詩的作家,因為隻有把詩歌寫好的人,才配去做作家。而不會寫詩也不願讀詩的人,隻配叫寫字師傅,他們可以去言情,去恐怖,去偵探,去八卦,去故事大王,去賣字商家,去瓊瑤奶奶,去金庸大俠。他們前途更廣闊,道路更光明。但我不認為他們是作家。我以為,連詩歌都不懂的人,就是沒文化。
詩歌欣賞
何三坡經典詩歌
《落葉》
秋天了,我的院子裡堆滿落葉
它們顔色金黃,風也吹不動它們
《月光》
你提着裙子從後山上下來
樹葉們在晚風中浮起
月光在木門上湧動
《灰喜鵲》
三月。簡在屋檐下種花。
螞蟻喬遷。草莺被小南風趕上樹。
大地上綠色洶湧。
六月。海棠花在謝。
暮色照徹山巒。
一半悲。一半喜。
九月。随一朵白雲看古松。
天空後面是大海。比去年深。比去年藍。
黃金堆積在山中。
十二月。明月千裡。灰喜鵲在飛。
遲緩。不帶風聲。一片葉子。
被月光照亮,又終将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