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伶官傳序

五代史伶官傳序

宋代歐陽修創作的史論
《五代史伶官傳序》是宋代文學家歐陽修創作的一篇史論。此文通過對五代時期的後唐盛衰過程的具體分析,推論出:“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和“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的結論,說明國家興衰敗亡不由天命而取決于“人事”,借以告誡當時北宋王朝執政者要吸取曆史教訓,居安思危,防微杜漸,力戒驕侈縱欲。文章開門見山,提出全文主旨:盛衰之理,決定于人事。然後便從“人事”下筆,叙述莊宗由盛轉衰、驟興驟亡的過程,以史實具體論證主旨。具體寫法上,采用先揚後抑和對比論證的方法,先極贊莊宗成功時意氣之盛,再歎其失敗時形勢之衰,興與亡、盛與衰前後對照,強烈感人,最後再輔以《尚書》古訓,更增強了文章說服力。全文緊扣“盛衰”二字,夾叙夾議,史論結合,筆帶感慨,語調頓挫多姿,感染力很強,成為曆來傳誦的佳作。
  • 作品名稱:五代史伶官傳序
  • 外文名:
  • 作品别名:伶官傳序
  • 作者:歐陽修
  • 創作年代:北宋
  • 作品出處:《新五代史》
  • 文學體裁:序

作品原文

五代史伶官傳序1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2,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将終也3,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4;燕王,吾所立5,契丹,與吾約為兄弟6,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7!”莊宗受而藏之于廟8。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9,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10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11,函梁君臣之首12,入于太廟,還矢先王13,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雠已滅14,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15,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于誓天斷發,泣下沾襟16,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欤17?抑本其成敗之迹18,而皆自于人欤?

《書》曰19:“滿招損,謙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20,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争21;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于忽微22,而智勇多困于所溺23,豈獨伶人也哉24!作《伶官傳》。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t伶(líng)官:宮廷中的樂官和授有官職的演戲藝人。

2.t原:推究,考查。莊宗:即後唐莊宗李存勖,李克用長子,繼父為晉王,又于後梁龍德三年(923)稱帝,國号唐。同年滅後梁。同光四年(926),在兵變中被殺,在位僅三年。

3.t晉王:西域突厥族沙陀部酋長李克用。因受唐王朝之召鎮壓黃巢起義有功,後封晉王。

4.t矢:箭。梁:後梁太祖朱溫,原是黃巢部将,叛變歸唐,後封為梁王。

5.t燕王:指盧龍節度使劉仁恭。其子劉守光,後被朱溫封為燕王。此處稱劉仁恭為燕王,是籠統說法

6.t契丹:宋時北方的一個部族。

7.t與:賜給。其:語氣副詞,表示命令或祈求。乃:你的。

8.t廟:指宗廟,古代帝王祭祀祖先之所。此處專指李克用的祠,同下文的“太廟”。

9.t從事:原指州郡長官的僚屬,這裡泛指一般幕僚随從。少牢:用一豬一羊祭祀。

10.t納之:把箭放好。

11.t系:捆綁。組:繩索。

12.t函:木匣。此處用作動詞,盛以木匣。

13.t先王:指晉王李克用。

14.t仇雠(chóu):仇敵。

15.t一夫:指唐莊宗同光四年(926)發動貝州兵變的軍士皇甫晖。

16.t誓天斷發:截發置地,向天發誓。

17.t豈:難道。欤(yú):表疑問的語氣助詞。

18.t抑:表轉折的連詞,相當于“或者”、“還是”。本:考究。迹:事迹,道理。

19.t《書》:《尚書》。

20.t逸(yì)豫:安逸舒适。

21.t舉:全、所有。

22.t忽微:形容細小之事。忽是寸的十萬分之一,微是寸的百萬分之一。

23.t溺:溺愛,對人或事物愛好過分。

24.t也哉:語氣詞連用,表示反诘語氣。  

白話譯文

啊!國家的興盛與衰敗的道理,雖說是天意,難道不是人為的緣故嗎?探究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世人傳言晉王李克用臨死時,曾把三支箭交給莊宗,并對他說:“梁是我的仇人,燕王是我扶持的,契丹與我結為兄弟,但都背叛了我而歸附于梁。這三件事,是我的遺恨。給你三支箭,希望你不要忘記你父親報仇的心願。”莊宗收下箭藏在宗廟裡,此後打仗時,就派官員以少牢之禮祭祀于宗廟,恭敬地取出箭,放入錦鍛織的袋子裡,背着它沖殺在前,等打了勝仗,又把箭放回宗廟。

當莊宗用繩子捆着燕王父子,用木匣裝放着梁王君臣的頭顱,進宗廟,把箭交還先王,禀告報仇成功的消息的時候,他意氣之盛,可以說是豪壯啊!等仇敵已滅,天下平定,一個人在夜間呼喊,叛亂的人四方響應,莊宗慌張東逃,還沒等見到敵人,官兵們就離散了,隻剩下君臣互相瞧着,不知投奔哪裡是好,以至于剪斷頭發,對天發誓,眼淚沾濕了衣裳,這又是多麼衰敗啊!難道真是得天下難而失天下易嗎!還是推究他成功或失敗的原因,都在于人為的緣故呢?

《尚書》說:“自滿招緻損失,謙虛得到好處。”憂患與勤勞可以使國家興盛,貪圖安逸享樂可喪失性命,這是很自然的道理。所以當莊宗氣勢旺盛時,天下所有豪傑無人能同他對抗,等到衰敗時,幾十個伶人就可使他命喪國亡,為天下人所恥笑。可見禍患常常是由微小的事情積累而成的,聰明勇敢的人反而常被所溺愛的人或事困擾,難道僅僅是伶人的事嗎?于是作《伶官傳》。  

創作背景

歐陽修進入政界後,正是北宋王朝開始由盛到衰的時期,社會上的各種矛盾日趨尖銳,政治上的一些弊端越來越嚴重,社會危機越來越令人不安。到了仁宗慶曆初年,以王倫、李海等為首的人民暴動接踵而起,西夏又侵擾西北邊境,屢敗宋軍。歐陽修、範仲淹等人針對當時的敝政,力圖實行政治改革,以挽救北宋王朝的危機卻接二連三地遭到當權派的打擊。在這種情況下,歐陽修憂心忡忡,很擔心五代慘痛曆史即将重演。而宋太祖時薛居正奉命主修的 《舊五代史》 又 “繁猥失實”,無助于勸善懲惡。于是自己動手,撰成了七十四卷的 《新五代史》。

歐陽修關心國計民生,憂國憂民,倡導革新他崇尚儒家的尚實緻用思想,關心時事,積極入世,堅決反對佛教思想,極力抨擊佛教的危害。他有膽有識,奮發上進,為國家和民族想有所作為。歐陽修反對屈辱苟安,不修武備,力主加強戰備,改革時政。面對國家和民族面臨的危機,歐陽修作此序是為了希望宋朝統治者以史為鑒,告誡執政者要吸取曆史教訓,居安思危,防微杜漸,勵精圖治,不應滿足表面的虛榮,以期引起統治者的警惕。  

作品鑒賞

全文可分為兩個部分。

前半部分以叙史為主。作者于開篇之首即開宗明義,用一兼帶感歎語氣的反诘句道出了此文的中心論點——“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可謂立論鮮明,催人警醒,又具有論戰性,一反當時流行的宿命論的曆史觀。前人曾評此句是“起勢橫空而來,神氣甚遠”。文章接着寫道:“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表明作者将列舉莊宗得失天下的史例作為論據,對上述論點加以論證。這一過渡句的運用,使論點與論據間銜接緊密自然,論點有總領全篇之功,而下面文字的出現又不緻突兀。

為論證中心論點,作者并未贅述莊宗身世或伶官轶事,也未過多地列舉史例,而是從紛繁的史料中,僅選取了傳奇色彩較濃,頗具典型意義的莊宗得失天下的史事,以洗練的文字,沉摯充沛的感情,抑揚頓挫的語調,縱橫捭阖的氣勢加以叙述。據說,晉王李克用與梁王朱溫結仇極深。燕王劉守光之父劉仁恭,曾被李克用保薦為盧龍節度使。契丹族首領耶律阿保機(遼太祖)曾與李克用把臂定盟,結為兄弟,商定共同舉兵讨梁。但劉仁恭與阿保機後皆叛晉歸梁,與晉成仇。李克用臨終時以三枝箭作為遺命,要其子李存勖為其複仇。李存勖兵精将勇,東征西讨,于公元913年攻破幽州,生俘劉氏父子,用繩捆索綁,解送太原,獻于晉王太廟。公元923年,李存勖攻梁,梁兵敗,朱溫之子梁末帝朱友貞命部将殺死自己,李存勖攻入汴京,把朱友貞及其部将的頭裝入木匣,收藏在太廟裡。李存勖還曾三次擊敗契丹,為父報了大仇。但他滅梁以後,驕傲自滿,寵信伶官,縱情聲色,使民怨沸騰,衆叛親離,在位僅三年就死于兵變之中。在叙述這段史事的過程中,作者采用先揚後抑的手法,通過一盛一衰的對比,一褒一貶的抒情,給人以強烈的碰撞感、落差感,引起讀者心靈的震顫,增強了論點的說服力,正如前人說:“叙唐莊宗處,倏而英俊,倏而衰飒。憑吊欷歔,雖尺幅短章,有萦回無盡之意。”作者于叙事之後,又以兩個反诘句回扣主題——“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敗之迹,而皆自于人欤?”至此,對比論證初步告一段落。

在文章的後半部分中,作者由叙事轉入論理,論證步步深入,立意層層遞進。從“《書》曰:‘滿招損,謙得益’”自然引出“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的論點。為增強這一論點的說服力,作者又将莊宗得失天下之事濃縮為一段簡潔對偶的文字,反證此論,再次通過一盛一衰的強烈對比,與篇首的立論形成前後照應,首尾呼應之勢,使此文的中心論點更加鮮明突出。文章寫至此處,作者胸臆仍未盡抒,又進一步推出“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這樣一個論點,令讀者的認識随着作者的筆觸進一步深化,以曆史的教訓中受到更加深刻的啟迪。“憂勞”、“逸豫”、“忽微”、“所溺”皆為人事,因此,上述兩個論點,既是中心論點的深化,又是其具體化。作者于全文論證的高潮處蓦然收筆,可謂言已盡而意未絕,令讀者有餘音繞梁之感——“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此處以點睛之筆,闡明了作者寫作《伶官傳》,“善善惡惡”的目的并非就史論史,而是具有廣泛而現實的醒世意義。

此文寫作特點除如上所述的構思精巧,結構嚴謹,論證透辟,層層遞進外,文中語言的運用亦頗具特色。首先是感歎詞句的多次運用,使文章一唱三歎。如開篇之首,作者即發“嗚呼”之慨歎,此種開篇法在他的《新五代史》中屢見不鮮。依作者看來,五代如春秋,為亂世,可歎者甚多。除篇首外,作者于文中亦曾多次發出深沉的感歎,這樣作序,是繼承了《史記》、《戰國策》序文的傳統筆法,于叙事,議論中夾着感慨,借以表達作者對史事的見解和态度。或褒或貶,于欷歔中昭然可見,濃烈的感情色彩,增強了文章的藝術感染力與說服力。其次,此文在語言運用上的另一特色,是既摒棄了骈文追求詞藻華麗矯揉的浮靡之風,注重文字的平易曉暢,簡潔生動,又吸取了骈文的長處,利用聲韻和對偶詞句使文章具有濃郁的詩的韻味,誦讀起來,抑揚頓挫,琅琅上口,令人進入美的意境,感受到充溢于字裡行間中的作者的思想感情。作者在描述莊宗意氣之盛時,語氣舒緩沉穩,透着褒揚。而在叙述莊宗衰敗之時,語氣忽轉促急,多用四字句——“及仇雠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于誓天斷發,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讀來節奏明快,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流暢中分明透着凝重哀惋,增強了感歎的氣勢。另外,對偶詞句的運用在文中比比皆是,如盛與衰,得與失,天命與人事,難與易,這些對偶詞句的運用,使文章韻律節奏勻稱,文字簡潔有力,哲理性強。

通觀全篇,融叙事、議論、抒情為一體,叙事生動曉暢,論證層層深入,感情深沉濃烈,實為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曆代的文學家多視此篇為範文,倍加贊賞,如明代茅坤稱此文為“千古絕調”,清代沈德潛譽此文為“抑揚頓挫,得《史記》神髓,《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歐陽公之文風、政見與為人,于此文可略見一斑。  

作者簡介

歐陽修(1007年—1072年),北宋文學家、史學家。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天聖八年(1030年)進士。累擢知制诰、翰林學士,曆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宋神宗朝,遷兵部尚書,以太子少師緻仕。卒谥文忠。政治上曾支持過範仲淹等的革新主張,文學上主張明道、緻用,對宋初以來靡麗、險怪的文風表示不滿,并積極培養後進,是北宋古文運動的領袖。散文說理暢達,抒情委婉,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風與其散文近似,語言流暢自然。其詞婉麗,承襲南唐餘風。曾與宋祁合修《新唐書》,并獨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編為《集古錄》,對宋代金石學頗有影響。有《歐陽文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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