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竞赛
这项竞赛也被各国军方称为“没有死亡的死亡竞赛”。因为竞赛内容和时间安排,全部超出了人的生理极限:参赛者要负重35-40公斤,在毫无补给、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在堪称世界作战环境最恶劣的爱沙尼亚东部的原始森林里,进行4天3夜的长途奔袭,完成21项高难度的技术课目。
由来
在爱沙尼亚独立前,国内战火连绵,爱沙尼亚人便自发组建了一支
游击队,并战功显赫,为保卫人民作出了巨大贡献。游击队擅长丛林及沼泽作战,并积累了丰富的特种作战经验。1994年,“爱尔纳·突击”协会正式成立。1994年,第一届“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竞赛正式举行,此后每年一次。它起先由爱沙尼亚国民卫队主办,后来改由爱沙尼亚国防部、国防军司令部等机构主办,已成为世界上强度最大的国际侦察兵比赛。由国防军组织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竞赛。可以说是侦查兵们的奥运会,中国也有参加,并取得优异成绩。
话剧
作者:兰晓龙
电视剧《士兵突击》舞台版
一个蜗居穷山沟的楞头青,走向了国际军事比赛的领奖台;一个连亲爹都歧视的“龟儿子”,赢得了中国军人的骄傲;一个心理有残缺的弱者,凭借智慧和毅力向世人证实了自身的价值……这就是北京军区战友话剧团的话剧《爱尔纳·突击》为我们演绎的一个普通人的传奇经历,一个特种兵的平凡生活。乍一听似乎不可思议,观剧时却引人入胜。该剧的表象是一个孬兵成长为一名合格军人的历程,而它的深层则是一个人的心理、心灵、精神和品格的冶炼经过;也是一个班、一个连、一支军队对士兵的锻造,还可以联想到一个民族对儿女的培育。然而,诸多的意义都融化在了主人公许三多鲜明而生动的形象中。
这个形象从出台到谢幕,串联起一组组戏剧片断,跳跃式行进,断面式铺展,折射着一行行人生足迹,描绘出一道道情感风景线,更多的是一处处性格的亮点,在大量鲜活的细节积蓄中,丰满着一个典型人物的塑造。
该剧处处洋溢着的浓郁的生活气息,清新的军营风情、独特的人物、鲜活的个性、风趣的语言、机智的火花,都是战友话剧团艺术风格的再现,是根植于那片肥沃土壤而生长出的新枝嫩叶。
《爱尔纳·突击》无疑是一部反映连队生活,塑造士兵形象的上乘之作,如果把这出戏比作一块好钢,那么锻造它的大熔炉便是整个创作群体。而这一创作群体本身,又是另一个更大的熔炉所锻造出的钢。
剧本
时间
1995~2001年
人物
许三多———爱尔纳中国队第二战斗小组成员,某机步团装甲侦察连
二级士官。
许百顺———许三多的老爹,南方某山村的农民。
班长———某机步团装甲侦察连
钢七连三班班长。
伍六一———某机步团装甲侦察连钢七连三班班副。
连长———某机步团装甲侦察连钢七连连长,后升为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袁朗———爱尔纳中国队第二战斗小组领队,特种兵,中校。
三班士兵,
周卫国,邓友,医官,警察。
序幕
〔直升机旋翼声,伴着无线电的静噪和英语的通话声压近。
〔一个从直升机上传下来的声音响起,英文和中文的翻译并重。
〔直升机传下的声音:“我们知道您的国籍,知道您躲在里面,知道您伤得很重。我们要警告您,这是险恶的丛林,这是一场允许真实死亡的竞赛,我们不希望出现意外,请发射绿色信号弹,您将得到充分的礼遇和救护”
〔灯光晃过了伤重躺在大树之下的许三多,许三多在昏沉中掏出信号弹指向天空。
〔许三多幕后音:“我叫许三多,今天是我当兵的五年八个月零八天。昨天我来到
爱沙尼亚参加这场比赛,我没想过我也许会死在这儿。当了五年的兵,我还是更喜欢清晨五点起来训练时的阳光。”
〔直升机传下的声音:“爱尔纳。突击,爱尔纳是渗透生存,突击是战斗,首先是生存,然后才能战斗。这只是比赛,不是战争,投降并不影响您心目中的荣誉”
〔许三多忽然甩手把信号弹扔了出去,后乏力地躺着听那直升机远去。
〔许三多幕后音:“在我当兵当到五年八个月零八天的时候,我想我真的要死在这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扔掉那支信号枪,我想我真的很傻。我只是一个士兵,来到爱沙尼亚,参加一场叫作爱尔纳·突击的比赛。五年前我来自农村,那年我十八岁,那年我特想当兵,还有我爸,我爸就更想了。他死活要请接兵的干部,可是只来了个班长。”
〔在幕后音中舞台完全暗下。
第一场
〔音乐。
〔灯光亮起,时空回到了一九九五年,许三多的家。
〔葱花在锅里爆香,有人在打喷嚏。
〔许百顺在幕后活跃至极地嚷嚷:“加红的!要大红!让班长瞧瞧这个菜地道!”
〔班长上。他可以说是逃出了屋,惊天动地轰出个喷嚏,眼泪汪汪仰望
苍天。
〔许百顺上。
许百顺班长回屋坐,屋里好!
班长(拭泪)还是外外边(打喷嚏)好!
许百顺过瘾啊!到这就要过口辣瘾!———龟儿子,把桌子搬出来!你班长乐意在外边吃,你龟儿子还不勤快着些!
〔许三多拖着桌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上。
许百顺(在许三多屁股上踢了一脚)搬呢!———桌子腿卖给谁去?
〔许三多便搬。放下桌子后,许三多无所适从,对班长背过半拉身子。
许百顺你班长来家访你,你还就不跟班长说话?对班长)他机灵,就是没见过穿军装的,紧张。(又踢了许三多屁股一脚,下)
班长放轻松,许三多同志,我们来谈〔许三多不好意思地挤出个哭样的笑脸,深吸一大口气像是打算宏论,结果却是狠蹭着鼻子下一紧张就痒的地方。班长伸出的手也只好落在半空。
〔许百顺端了菜上来,顺手把许三多蹭鼻子的手打落。
许百顺龟儿子毛病是我给落下来的。打小流鼻涕打也改不掉。我当兵那会儿———
班长你当过兵?
许百顺民兵,全民皆兵。———我那部队上有个法子,往袖口上抹辣椒面。谁想这龟儿子鼻涕是不流了,一紧张就这样这样的!
班长他就这么爱紧张?
许百顺打打就好,棍棒下头出孝子。他孬不了,为啥?他
老子不孬!老鼠儿子会打洞嘛!我当年可是个好兵,叫个
民兵,受的可是正规训练。六几年,顿顿棒子面窝窝头,口令可喊得山响———“预备,用枪!突刺———刺———杀!突刺———刺———杀!”
班长老前辈的功底真是一点没丢。
许百顺(乐极,对准班长)防左刺———杀!防右刺———杀!哎哟,班长上桌,龟儿子!———班长,抹了个鸡脖子打了点儿酒,农家小菜,你随便。
〔许三多拿起碗筷,看看父亲。
许百顺吃吧,进了军队就吃不到家里菜了。
〔许三多犹疑着伸筷子,又看看班长。
许百顺对对,班长也吃。(高兴地回味)全民皆兵那会儿我们常跟部队上会餐呢!
班长(看着一桌红色发愣)我跟老前辈喝一杯。(打喷嚏)
〔班长与许百顺对饮,许三多得了父亲的默许,开始筷下如雨。
〔许百顺喝不喝酒基本一个状态,班长却深吁口大气。
班长老前辈,有句话我还是得说。
许百顺嗯,说、说班长现在的部队和您老那时候可大不一样了,不是说逮个人就能干的。就拿我们团来说,机械化步兵团。老前辈,我的意思您明白了?
许百顺明白明白!———机械化就是开着坦克上呗!
班长对,差不多是这意思,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导弹
许百顺(捶打着许三多)龟儿子,听明白了没有?一步登天哪!干出去导弹能打到
勃列日涅夫!
班长(苦笑)部队是支好部队,可再好的
步兵连也不兴装备
洲际导弹。我说的是步战车上的
反坦克导弹红箭七三。嗨,我跟您数落这个干吗?我想说什么来着,哦,我是说这都是些现代技术。我军正加速
机械化、装甲化进程,拿我们连来说就打算在近年内实现全高中连,因为这事儿不是有心就能干好。您在听吗?
许百顺(没在听,就这会工夫又灌下两杯,而后对着班长一拳撸了过去)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吗?
〔班长只好摇头。
许百顺你以为就为个小龟儿子当兵?
〔班长只好再摇头。
许百顺怎么不是?就是!我不知道当兵的不兴吃请?生拉硬拽给你弄来为的什么?就为个小龟儿子当兵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也不会发财,胆小得连杀猪也不敢看!这么着就交给你了,部队上炼人哪!许百顺多想他像点样哪!这话实在不?
班长啊。
许百顺部队上就讲个实在,这么实在的人你们要不要?你瞧瞧他(顺着许三多忙碌的筷子望了过去,顿时怒从心头起)龟儿子!
〔许三多忙蹿了起来,嘴里还含着食物。
许百顺今天说的可是你的前程哪!你能不能走出这山沟沟就听班长一句话了,你还就知道吃吃吃!对班长)他要在家就这点儿出息。许百顺想盖房,龟儿子一口就吃掉我一块上好红砖!知道为啥叫个许三多?打出娘胎起,许百顺就看他没出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算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他妈龟儿子!你瞧他缩手缩脚的龟样!把食咽了!
〔许三多忙咽食。
班长喝口水,别噎着。
许百顺没事,他皮实。班长,到了部队上由你打骂。
班长到了部队上,那是一辈子的战友,哪能说打说骂?
许百顺(乐了)你要他了!你都叫战友了!
班长老前辈,您能不能让我跟许三多同志单独聊聊?
许百顺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喂喂遭痨瘟的鸡。(盯了儿子一眼,不放心地下)
许三多他班长我先想知道你打哪儿知道那些名词。
许三多我会看书,爸不给买,我会借书。他班长(看着许三多犹豫)你说,我今儿来就为听你说话。
许三多(眼瞅着爸爸走远,终于把头抬起一点儿,似乎受了多大委屈)他尽吹!不赖我,是他自己要生的!
班长这个……我知道。
许三多他是响应
毛主席号召,为人民战争准备兵源来着。生我那会儿他恨不得在大喇叭里对全村人嚷嚷:“瞧瞧我,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这么多!”
班长(苦笑)咱们说点儿别的。你想当兵?
许三多想得要命。
班长为什么?
许三多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叫了我也听不到。
〔班长皱眉。
许三多我还爱看打仗的电影。我特爱看好人一把枪消灭一百多。
班长(提不起什么精神来那不是真的。
许三多我胆大。上回杀猪我是没敢看,可让爸一通说,上月下旬
东旺村杀猪,我跑了十几里地去看。我初中,他们都小学。老师说我学习好,爸说不念了,当兵小学(忽然顿了一下)
〔班长回头瞧见许百顺趾高气扬地上来,叹了口气。
许三多够使了。
许百顺龟儿子,聊得怎么样?(回头对班长)这小子满脑袋糨糊,说几句就胡说八道。
班长聊得挺好。他年轻,跳跃性思维。
许百顺(乐了)跳跃啊?对,光聊管什么?龟儿子,跑起来让班长瞧瞧!龟儿子跑得快,龟儿子属兔子的!还戳着干什么?
〔许三多在原地忸怩,许百顺顶屁股一脚蹬去,许三多躲开,一阵风似的跑下。
许百顺(兴奋至极,挥着手臂噢———噢———噢———班长不用……喂,回来!老前辈,不能这么教育孩子吧?
许百顺教育我懂。打的时候不能光打,嘴里还得骂,要不白打了,教育嘛。
〔许百顺话没说完,许三多蹿了上来,被许百顺费劲儿地拽住。班长不由看看表。
许百顺到哪儿了?
许三多村口班长这……不会吧?
许百顺(乐得呵呵大笑)没骗你吧?(将早预备好的一副弹弓掏了出来)儿子,打一个!
班长这———许百顺龟儿子弹弓打得准,打枪肯定准!
〔许三多拉开架势,却无意间对准了班长。
班长(忙把弹弓抢了过来)不用了许百顺爬树,爬个树给班长瞧瞧!
〔这回没等许百顺再抬腿,许三多一骨碌下场。
许百顺龟儿子是属猴子的。
班长我说不用了!
〔许三多场外声:“还爬吗?”
许百顺(对场外)还爬!
班长不用了,别摔着!
〔许三多声:“还爬吗?”
许百顺还要高啊!
〔许三多声:“班长,以后鬼子来了我帮你把枪藏进鸟窝里!”
许百顺龟儿子跟你挺有缘嘛。
班长许三多,快下来!别摔着(话没完,听见砰的一声)瞧我说什么来着?
〔许三多一脸失败地捂着屁股上:“不疼,真的不疼!”
许百顺(气得跺脚)我这就让你知道啥叫疼!尽给我丢人!
班长真没事?
许三多(摇头不迭,见爸爸下,吓得又跳了起来,他去找东西了。他要打我!
班长不会的。你放心,我在这儿他打不了你。许三多同志,我问你个问题〔许三多又弹了起来———只见许百顺一脸笑意,拿着本书上来。
许百顺背两句外语给班长听!(一见儿子愣住了,顿时笑意全失)一肚子的学问都让你沤了粪肥!第一页!
许三多A———ABCDEFGHIJKL
许百顺嘘!他是
中国人民解放军,怎么说?
许三多Chines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班长(一把扶住了一脸笑意的许百顺)老前辈,让我和他单独聊聊。(看着许百顺远去,一把拉过许三多)中国人民解放军
许三多(机械快速地)Chines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班长我知道,这七个字能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许三多(蹭了蹭鼻子,又开始紧张)想班长想什么?
许三多想当兵。
班长(苦笑)我以为你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人家都这么说,那叫一个嘴巧。你说你个儿头不高,学历也不够,可当兵,至少这句话得会说呀。
许三多想当兵……(低下了头)
班长其实你不错,挺不错。你体能好,肯用心。我没当兵时候跟你一个样,不,我还不如你呢,我那时可不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用英语怎么说。
〔许三多很有希望地抬头。
班长我那时挺傻的,又傻又木,比你还傻〔许三多如临末日地低头。
班长不不,我不是说你傻,我说我挺傻。我爹一直管我叫猪,吃饭就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一边儿长膘去。
〔许三多很有同感地笑。
班长你看你比我强多了。你有很多长处,你要当兵多半是个好兵,可现在的部队跟四年前不一样,要学的东西很多,学历都往高中上靠……
许三多(再度的末日来临感)……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变……
班长(叹口气)你学历不够,我们要高中连……
许三多一年半后
香港回归中国,这个协议是一九八四年九月三十日签订的……
班长……我很想要你,可我不能。
〔许百顺幽魂般不知何时已立在班长身后。
许百顺没有声音啦?背书、背书!
许三多(开足发条一般)“呜呼!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This is a pig!This is a dog!”……
万有引力是
牛顿说的,
爱因斯坦那叫
相对论……(见许百顺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越来越紧张,挣扎地)我会写童年往事,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还在村里大喇叭里广播过。爸你别让我背了,背了他也不要我———你不要我,是不是?
〔许百顺至少听到了“不要”两字,登时瞪圆了眼睛。
班长(心情沉重之极)许三多,别管你爸叫你什么,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爸身上。你就是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许三多(终于哭了)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许百顺(握着的拳头已经抡了过去)个龟儿子,就连当兵你都当不上啊!
班长(抬手挡住许百顺的拳头)老前辈,您不能这么对他!
许百顺(点着许三多的头)你什么不给我丢人?(下)
班长别跟你爸生气,其实他对你挺好。
许三多(抹了把泪)他是个死老东西!
〔许百顺冲上来又要揍许三多,让班长挡住了。
班长(叹口气,到桌边拿起杯子)老前辈,您儿子挺聪明,他是在这里给沤的。您让他出去,他擦了这块眼屎立马成人。可这眼屎他得自己擦,我不能给他这机会。我们天天精简、训练,图什么?就为赶个时间,我们没时间给他适应和学习。他也许能成个好兵,可那得玩儿命,他如果真能那样玩儿命,他走别的道哪条也都行。
许百顺说那么些可不还是个不要!
〔许三多哭兮兮地过来,端了班长身后的凳子坐下。班长举杯一饮而尽后,一屁股坐下,一跤摔倒。
许百顺(笑着去扶班长)人活一世,这是个儿子还是龟儿子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许三多却早已拎着凳子跑开了。
班长别动我,都别扶我!
〔许百顺和许三多目瞪口呆地瞧着班长一个
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
许百顺看看!
班长老前辈,你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许百顺啥意思?你要他啦?
班长包在我身上啦!
许百顺(乐了)可不是醉话?
班长什么醉话?喝酒不就是挺吗?当兵的还有什么没挺过?
许百顺(乐了)龟儿子哎———班长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叫你儿子什么,我管不着,你叫我的兵龟儿子,怎么都不行!
〔这回轮到许百顺愣住。
班长(回头看看许三多)许三多,要了你,不见得是个好事。你跟我走了就得玩儿命!老前辈,一年时间。我把你龟儿子……不,你儿子带成堂堂正正的兵!
〔许三多又愣了,又要去蹭鼻子,这回他自己用左手狠狠把右手打了下来,左手中的凳子却狠砸了脚面。
〔音乐。
第二场
〔机步团的战车轰鸣之声震颤了舞台。台上交叉着钢七连两面带着金穗的连旗,一面是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是装甲猛虎钢七连。一个连队的旗帜弄得如此招摇,正说明了这个连队有着身经百战后的殊荣。
〔全连官兵列队旗下,班长、伍六一站在队前。
〔装甲侦察连连长立在台口,这是个从十八岁起就立志穿一生军装的人。
班长许三多!
许三多到!
班长出列!
许三多是!
班长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嗫嚅)……一百来人?
伍六一不对!你应该说四千九百五十六人!这中间有一千一百零四名烈士。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列兵许三多,你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成员!
连长谁都想在家过好日子,可我这钢七连要的是用得上的兵!有人说钢七连淘汰率最高,我要说我这连长因此而骄傲,没几个连长敢说他的兵都是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的!因为钢七连是装甲侦察连,钢七连是本团的刀锋,模拟的、真实的战争我们都会在最前边。钢七连的口号是训练、训练———全连官兵(异口同声)继续训练!
连长这是钢七连骄傲的理由。
列兵许三多入列!
许三多是!
连长钢七连有五十一年的连史,钢七连是活在烈士的希望与荣誉之间的,钢七连的兵喜欢在荣誉和压力下生存。今后会有很多连长来挖墙撬角,但是我肯定你们不会去,因为你们已经懂得了钢七连的荣誉。列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七连连歌。没有人会唱这首歌,会唱的前辈已经全部在一次阵地战中牺牲。我们只有这份手抄的歌词,但我希望你能听到从这四千九百五十六条喉咙里吼出的歌声!
〔全连开始朗诵连歌。这是个古老而庄严的仪式,为七连独有,也是七连每个兵都有的特殊经历。
全连官兵(朗诵)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意志钢铁汉,铁血为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
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
钢刀七连惊天地,踏敌尸骨唱凯旋!
第三场
〔光暗,许三多上。
许三多我没在学。我紧张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过脑子,背多少战车型号都无济于事,动真格的和叶公好龙就是两回事。装甲兵作战讲两个字:高速,要一个观念:协同。可我一跟人打交道就紧张,一紧张就出错,怕出错就更加出错,我不会协同。我越来越喜欢班长,因为他对我好;我越来越疏远三班,因为我从他们眼神里看出来了,你不是这里的,孱蛋。今天,冬季演习,我们连担任伪装潜伏任务,各级首长都非常重视。班长跟连长拍了胸脯,连长跟团长拍了胸脯,团长又跟师长拍了胸脯,班长让我跟他也拍了胸脯。(狠狠地拍下胸脯,咳嗽)
〔朔风呼啸,舞台上空荡荡的。直升机旋翼声掠过,似乎在附近盘旋。忽然报警声响起:“发现目标,发现目标。”那个声音远去之后,尖厉的刹车声在幕后响起,连长上。
连长都出来吧!还藏什么?都让人家发现啦!
〔几乎就在连长脚边,零零落落的三班士兵钻了出来。
班长报告连长,大家都尽力啦。
连长我不要听你说什么我们都尽力了!真打仗,这片阵地早让燃烧弹燎过了!三班,你们的防红外作业怎么搞的?在红外成象上有那么明显的一个热源。够醒目呀,各位!哪位
公子哥把烤手炉带出来了?
伍六一三班没这号糊涂蛋。连长,别不是师部的红外成象又换代了?
连长没换!(苦恼不堪)三班原地待命。
〔三班战士一脸屈辱,原地坐息。伍六一给连长递烟。
连长伍六一,你小子刚才抽烟啦?
伍六一我还放火了呢。
连长(看看大家神情)得得,算我没说。
〔许三多荣辱不惊地从掩体里爬出来。
许三多班长,班长早上没吃饭,我瞧见了。
班长吃了……对,是没吃。
许三多给。(一脸得意,递鸡蛋)
班长(伸手接,给烫得缩了手)鸡蛋?
许三多我特地留的。
班长(叹了口气,拿了鸡蛋找到连长)报告连长,热源找到了。早上没吃饭,我揣了俩鸡蛋……回营我写检查。
连长(接过鸡蛋,看看班长)你把我当傻子呀?你当了五年兵,不踢正步都快不会走路了,上回防红外作业你连热水都不敢喝!三班的,全体都有!真觉得你们班长对你好就别靠他挡事儿,谁干的?
〔沉默。
连长行,你们协同观念挺强,我再追究也没意思,全班检查!(欲下)
许三多连长!
〔伍六一想拦,可连长已经回头,瞪着许三多。
许三多连长,鸡蛋。
连长鸡蛋怎么啦?
许三多鸡蛋,留下。
连长留下?
许三多班长还没吃早饭呢……
连长(瞧许三多半天,终于明白他并非坦白认错,只是在牵记拿走鸡蛋班长就没了早饭)我也没吃早饭。如果咱们这趟能不让人发现,我不吃明天的饭,不吃后天的饭———我三天不吃饭!
许三多(不太乐意)那……要不您吃一个,给班长留一个?
连长全连三星期作业全部泡汤。我吃不下,你说咋办?
许三多那……那饭也得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
连长(实在按捺不住)我真想把你拖出去毙啦!
〔众人愕然。
许三多连长!
〔连长将鸡蛋拍在许三多手上,掉头走开时气得身子都微微发颤。
许三多(兴奋地)班长!趁热吃呀!
〔许三多捧着鸡蛋回头,愣住———连他都能感觉到来自全班的强烈敌意。
〔音乐。
第四场
(车库里,班长正在保养车辆。
〔伍六一冲了上来。
伍六一班长,班长,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月先进班集体泡了汤啦?
班长知道。
伍六一你能不能把那位鼻子不会喘气的请走哇?
班长你们俩可是老乡。我九三年在东旺村接的你,九五年在
西旺村接的可就是他。
伍六一老乡?嗨,军队就是个适者生存的地方,因为战场也是个适者生存的战场!认老乡就能活下来?我伍六一五公越野跑了五千公里才跑出个全集团军第三,就靠这今年才能转志愿兵,想就这么混?门儿都没有!
班长你算是长出息了。
伍六一这出息是你教的,这话也是你跟我说过的。
班长(苦笑)他跟你不一样。六一,这个月先进个人不选你,成吗?
伍六一(哈哈大笑)就这啊?早该换换人了———选谁啊?
班长(抬头看看伍六一)许三多。
伍六一啊?
〔
丁零当啷声中,伍六一打一堆零件里跳了起来。
班长哎,最好全班宣布时别这个反应。
伍六一我有意见!班长,为什么老有人把军队当成不花钱的学校?为什么你给他擦了屁股还打洗脚水?你要鼓舞他的士气得有个赏罚分明!打枪跑靶、走队出列,全连唯一一个上车晕下车倒!这不是生日蛋糕,是个先进,你这是打击全班士气!
〔班长静静地看了伍六一一眼。
伍六一我这是实话!代表三班的六分之五。
班长六分之五,你是钢七连的第几个兵?
〔这是钢七连任何一名士兵都记到了血液里的问题,伍六一亦不得不正色。
伍六一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兵!(笑)问这干吗?做梦都答得上来。
班长我们记住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什么?
伍六一为了记住每一个战友,为了不抛弃任何一个战友班长哦———伍六一你绕我呀?不抛弃战友,他也得够格做我的战友!他得配在机步团三营钢七连一排三班呆着!
〔伍六一的声音太大,似乎是回声,叮咣的水盆落地的声音。
班长(指指声源)全团只有一个人,能让人一嗓子吓得东西落地!
〔许三多上,一手水盆一手抹布。伍六一直冲向许三多。
许三多(脱口而出)班长!
〔伍六一却只是捡起了地上的工具。
班长许三多,下午自由活动,你怎么不跟大伙一起玩儿呀?
许三多(一脸梦幻般的笑容)我来帮班长擦车。
伍六一我看你是不招大家待见。
许三多什么是待见?
伍六一待见就是……
班长伍六一!
伍六一(转话碴,看看许三多手上的水盆)你以为你来擦玻璃呢?这是十二点七吨重的家伙,十二点七吨得他妈用这个。(挥手上的大锤)
班长你歇会儿行吗?
伍六一你看他那样,还先进呢!
班长许三多,你应该跟大家玩儿。
伍六一对,你拿人家当根葱人家才会拿你当碟菜。(又被班长瞪一眼,闭嘴)
许三多他们在打牌,打牌没意义。要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班长说的。
伍六一哈!
班长那什么是有意义呢?
许三多有意义就是好好活,我爸说的。
班长那什么是好好活?
许三多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伍六一你小子老做错事,怎么还好意思老站在真理那边?
许三多(瞥伍六一一眼)东旺村比西旺村穷。六几年你们东旺村收不上粮,跟我们西旺村借红薯
伍六一(蹿了起来)这你记得倒清楚!
许三多我爸说的!
班长(半边身子挡着伍六一,心生一计)这样吧,一会儿我们要保养车,单销履带。一副履带几百公斤,得用十八磅锤狠砸才能退出来。咱们连人人都会,你也学着点儿。
许三多是。
班长那盆用不上,你搁那儿吧。(拽了刚刚反应过来却又极不情愿的伍六一)
〔班长掌钎,伍六一娴熟地拉开架势,想要抡捶。
许三多(微笑)这有意义。
伍六一有意义,就是你干不了。
许三多我能,我干。
班长(看看许三多)好,许三多你替我,你来掌钎。
伍六一许三多,你还是去炊事班帮厨吧。
许三多(摇头)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
〔班长、伍六一愕然,伍六一就要哈哈大笑。
班长好,我来掌钎,你来抡锤。
伍六一(生生地把笑声吃了回去)等等!你小子抡过锤吗?砸了人怎么办?
班长(已经准备好)许三多你砸吧。你能干这个,准就能干别的。
伍六一我掌钎,我来掌钎!许三多我求求你了,你还是去帮厨吧!
班长你在那儿磨磨唧唧捣什么乱?许三多我跟你说,这活儿挺容易,照准了点砸就行了,干不好的人都是因为心理素质不好。
伍六一(一把抓过许三多,一掌拍在他心窝)他心理素质很好吗?他?(又一掌)就他?(再拍一掌,却被许三多挣开,着实吃惊)
〔许三多跃跃欲试,拿了那锤比比划划。伍六一的架势像是马上就要扑到班长头上。
许三多(放下锤)手抖,眼晕。
伍六一哼,蛮适合你的。
班长(期待着)没关系,砸下第一锤就没事了。
许三多(又试)越来越抖。
伍六一(吁了口气)我谢谢你许三多,你还是去帮厨吧。这点儿粗活还是让我们这些粗人来干吧。
班长(没动)许三多你不能老这样。你爱紧张不是吗?你干成点儿事就不紧张了!你老给自己鼓半天劲,到头来又躲。你看你上车就晕,为什么?因为你老想我会吐的。你射击,姿势连长都说标准,可就是打不中,为什么?因为你老怕做错事。打不中是自然的,不算做错事。———砸!
〔许三多机器人一样,锤又举了起来。
伍六一我跟你说,打不中是个靶子,打中了可是脑袋!
班长我跟你说,你要为我好就别制造紧张空气。
〔伍六一老实了,简直是噤若寒蝉。
〔许三多飘飘忽忽锤下来,一锤便把班长砸趴下。
伍六一你个许三呆子!你给我站住,站住!
许三多班长!
班长伍六一,你是先揍他还是先扶我?
伍六一我不揍他,我揍都懒得揍他。(搀班长起来)走,我送你去卫生队。
班长(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不用啦,剩下这点儿干完,咱们回去。
伍六一别强撑着!
班长(摇摇头,很有些失望)他真是个属豆腐的,一锤子也就蹭破点油皮。
伍六一十八磅锤呀,掉下来就是个颅骨开裂班长我没精神头跟你吵吵。
〔许三多早瘫了下来,沿着墙根子滑倒在一边轻声哭泣。
班长(被伍六一扶到台口,愣住,听着身后许三多的哭声)许三多,你再来试试。
〔许三多身子缩了一下,猛力地摇头。
伍六一你……你上回是胳膊,这回你要卖他脑袋呀?
班长得让他试,要不然他以后完了。
伍六一他,早就完了!(欲下,终于不放心,坐一边瞪眼看着)
班长许三多,你聪明,你也用心,这是打见你就有的印象。连长水平高吧?连长都没你那本事,能把整本技术手册背下来。你为什么老做错事呢?因为你太怕做错事,在家怕,到这里更怕。我告诉你,在班长这儿你不用怕,在这里你做什么都不能算错。
许三多(可劲地摇着头,蹭着鼻子)我不行,我想家,我想我爸。
班长(脸沉了下来)许三多,你答应过我不这样了。
许三多我太笨,做好做坏不能勉强,这叫命。
班长许三多,早跟我说这话,我绝不会要你这个兵。
伍六一(拖起班长)走吧。有种泥糊不上墙,那叫烂泥;有种蛋不能算蛋,那是笨蛋。
〔班长被伍六一拖着走了两步。
许三多(似乎也知道这一走就是彻底的失望,可怜巴巴地抬起了头)我也不信什么命不命的,这也是我爸说的。
班长(似乎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挣开了伍六一,回到许三多跟前)许三多,你给我听着!
〔班长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许三多惊讶抬头。
班长一句实话,你这一锤子伤得我不轻,我不想白挨这一锤。你的眼泪值不得什么,我不想用这条胳膊来换你的眼泪。我这个班带得不错,我还想跟兄弟们一块呆着,你这么稀松算是什么?赶我回家?招兵的时候我没想要你,为什么你来了?因为我觉得你也不信———你不信自个儿是眼前这副孱样,你想成一条汉子!你没完没了地跟我念叨,想当兵、想当兵,你也觉得当了兵跟以前不一样!可你这兵当的,吸鼻涕!流眼泪!想家!没人待见!伍六一,给我告诉他什么叫不招人待见!
伍六一(愣了一下)班长……
班长你怎么也变温吞啦?
伍六一不招人待……在钢七连就是说你的战友打心里不当你战友,连死都不愿意死在一块儿。
〔许三多茫然地听着,慢慢地由蹲到坐倒。
班长我对你好,是看你着急,我不知道你那块眼屎要多大的火力才能击穿。别再吸鼻子,也别流眼泪!你的眼屎会越来越厚,最后满世界就觉得自个儿不幸,那你就彻底完蛋。我不是你爸,不惯你的毛病。不就是容易紧张?紧张是好事,能让你绷紧了认认真真去做事情。可一紧张就撒丫子,这算啥?逃兵!你吸鼻子和做逃兵没什么两样。你大概没觉得逃兵这词有啥大不了,因为你也浑浑噩噩十几年了,没啥对你特重要的事情。可我得告诉你,你现在进了军队,进了钢七连,你如果还觉得你没啥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去给你买车票,你回家。你要回家吗?
〔许三多摇摇头。
班长那就把锤拿过来。
〔许三多愣着。
班长或者回家,让你爸叫你龟儿子。
许三多(玩儿命地喊)龟———儿———子———〔音乐。
〔许三多终于抡起了锤,他和班长的身影定格。
〔回响起金属的交击声。
〔伍六一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身影。
〔许三多幕后声:“每一锤下去,伍六一都惊得浑身弹一下;每一锤下去,班长都疼得浑身颤一下;每一锤下去,我的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五场
(许三多上场。
许三多从那以后,我经常跟班长去保养车,他掌钎,我抡锤。我一生中第一次开始觉得有些东西确实很重要,这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当然是影响了我人生的人———班长。原来班长想留下是要靠我的。这个发现让我荣幸,这份荣幸让我明白一个生词叫作责任。我就一锤接一锤,一锤接一锤———似乎和班长砸出了一份无言的协定。班长指哪我打哪,班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笨,不要紧,笨鸟可以先飞呀,笨蛋,嗯……那也是蛋呀。
〔班长追在连长身后上。
班长喂,连长,我那兵今儿挺给连里争面子吧?
连长你别想推翻我对黏液性格的看法!不就是技术考核背个车辆维护手册吗?他死记硬背的功夫够泄密标准。可说话回来,除这号死心眼子谁去背那个?他能把战车给我开起来吗?(走开)
班长(追上连长)报告连长,死心眼子现在射击成绩跟大家追平哎!
连长追平算什么?钢七连就爱冒尖户。
(欲下)
班长报告连长,他晕车,我让他练单杠大回环,现在他
大回环能做整……三十个!
连长就那吐得你们全班没衣服换的主儿?三十个?
班长嗯!
连长晕火药晕油烟的许三多?
班长三十个。
连长哈,他做出三十个,这月先进集体归你们班啦。
班长是!———许三多!
许三多(远处)到!
班长过来!
许三多是!(跑过来敬礼)连长,班长。
班长许三多,你现在
单杠大回环能做多少个了?
许三多二十七个。———得没人的时候。
〔连长果不其然地笑笑。
班长(有点恨恨地)做五十个!
许三多谁?(看看周围)
班长你!连长说了,做满五十个,这个月先进集体归咱们班。
许三多(瞪着连长)连长,不蒙人吧?
〔连长扫许三多一眼,无奈又恨恨地点点头。
〔许三多二话不说,冲下台去。
〔班长紧张地数着。
连长没戏,我说过死没戏。这主儿万籁俱寂中委委屈屈磨二十七个我信,这满操场都是人,顶死,七个。
班长……八、九、十……
连长(一愣,笑了)兴许能撑二十,你给他五十个的限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三班长你也忒死性,这月先进本来就是三班,要不我跟你信口开河?
班长没关系!我练的可是他!
连长行,算你赢。反正全师标兵本来就是你们班伍六一,三十个算啥?人家一百一十个。三班长,转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班长喜滋滋地看着连长。
连长你上军校的事可能要黄。(看了一眼愣住的班长)团里是真想办了,用得上的兵谁不想留下?可不由团里批。这几年装备更换,人员精简,你……
班长我明白您的意思。连长,我没想过走,你说咋办?
连长机会留给冒尖的。你曾经冒尖,可你带出个伍六一,人比你还冒尖。
班长他是比我强。
连长(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人是没得说,可是……我给你吹个风吧,这次夏季演习———注意,是对抗演习不是演练———很重要。钢七连还是刀锋,钢七连会把最好的钢用到刀尖儿上。你没明白了?
班长明白,连长,我肯定会有突出表现,超水平发挥!
连长别说白了!全连就你知道!
〔班长点了点头,却让那边战士们齐声数出来的一个数字吓了一跳,那个声音在数“一百一、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连长也听得愣住,和班长看着。
〔伍六一绷着脸踱过来,没寻思有两人正在看他。他循声望去,却被一个跑去看热闹的战士撞了一下。
伍六一干什么呢?毛毛糙糙的!
〔许三多在幕后喘着气:“班长,有没有五十了?”
班长没有没有,差好些呢!
连长(冲那边打着手势)别数!别数出声!
〔许三多幕后声:“我做不动了。”
班长别想,你就一个心思,做到你真撑不住的时候!
〔一阵静默后,幕后响起许三多发力的一声低吼。
连长……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伍六一!
伍六一啊?
连长已经破你记录了……一百二十五
伍六一这玩意儿,打仗时又不顶用。
连长(笑)你这么想就好。
〔许三多幕后声嘶力竭的声音:“班长,我实在做不动了……”
连长(狠狠地砸了班长一拳)早有了!
班长快扶进来!
〔战士们齐声喊:“一百三十一!”而后一拥而上。
〔许三多被几个兵抬了上来,脚早软了,刚被放下便扑地要跪,强撑起来又摔下去。人们想扶。
伍六一别扶……一扶明儿都好不了,(情绪极为复杂)他挺得住。
〔许三多竭力想抓住个人,大家都躲。
许三多班长、班长,你帮帮我,我难受。
班长你站得住的。
许三多班长你在哪儿?(抓住了连长)
连长(看着许三多,生硬地)我是连长。
许三多(忙放手,这回揪住的是伍六一)班长。
伍六一立正,站稳了!许三多,你没这么弱。
〔许三多竭力立正,却终于倒下,班长扶住。
许三多(终于认准了人)班长……先进集体,咱们拿到了吗?
班长(看着许三多)拿到了。许三多,真没招错你这个兵。
〔许三多仰天倒了下去。
〔音乐。
第六场
(许三多上场。
许三多人说第一次成功时会觉得晕,那我的晕无人可比。晕得呀,以后无论怎样的成功都不会再让我觉得晕。我知道,我为集体争来的第一个荣誉,那是被班长蒙出来的。成功了很多次以后,有人开始叫我聪明人、叫我尖子。我问班长我时来运转了?班长说,军队说什么时运,接轴上,哎!夏季对抗演习开始了,参谋部跟我们团长说,你
平原铁骑也打腻了吧?改山地!你全歼蓝军也打烦了吧?换人打你。
〔黑暗之中,直升机旋翼声中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班长的声音:“是狙击手!”
〔启光。
〔山岳地带。全副丛林迷彩的三班士兵大半已横躺在地,只有班长还在徒劳地喊叫,除此之外,只有静寂。
班长注意隐蔽!……周卫国?
周卫国班长,我已经阵亡了。
班长邓友?
邓友到!我……(翻出一张表示阵亡的白牌,苦笑着晃了晃)
班长还有活着的吗?
伍班副,伍班副呢?
〔伍六一的声音:“别喊了!”继而,伍六一从一堆掩体后匍匐出来。
伍六一打中我伍六一的子弹还没造出来呢!
班长跟我搜索!
伍六一这事就透着不公平!一线装甲侦察部队,冲击速度够快了吧?人家玩直升机降,下回得乘喷气式飞机了。(站直了身体)狙击手,躲在暗处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出来!
班长(制止伍六一)吵什么?注意隐蔽。
伍六一(连忙蹲下)知道。
班长谁告诉你打仗还得公平了?(忽然想起什么)哎,看见许三多了吗?
伍六一许三多,哼,枪一响,我就见不着他人影儿了。
班长许三多、许三多!(被掩体挡了个正着,只好站起身来,一声枪响,头顶冒起了白烟)
伍六一班长!你中弹了!
〔又一声枪响。
一个躺地的士兵伍班副,你也冒烟了!
伍六一(火了)出来,有本事你出来!
班长伍班副,注意演习规则,哪儿打中的给我躺哪儿,别乱说乱动。
伍六一冤死我了!
〔班长、伍六一躺倒在地,一切又归于死寂。
〔连长匆勿跑上。
连长都冒烟了?
〔话音未落,又一声枪响。
伍六一连长,狙击手!注意隐蔽!
〔连长岿然不动。
班长报告连长,三班全体阵亡。
连长(拍地而起)这就是我的钢七连?这就是我的尖刀班?一个个躺着都挺舒服呀,干脆回宿舍,那儿有床,躺着更舒服!
班长报告连长,许三多失踪,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伍六一哼,擒拿格斗集团军第二,越野障碍集团军第一,真打起仗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班长你少说两句吧。
连长这就是三班的突出表现,这就是你的超水平发挥?(欲下)
众战士连长!
连长都给我躺着吧!(下)
〔演习中牺牲的战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一身奇装异服的袁朗端着狙击步枪出现在战士们眼前,战士们恍然大悟,全站了起来。
袁朗哎?你们都该躺下呀。
〔众战士群情激愤,逼向
袁朗。
班长(连忙制止)都别动!
袁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钢七连尖刀三班?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呀!不过按照演习规则,尸体都得躺下。
〔战士们哪里肯听,继续逼向
袁朗,剑拔弩张。
班长(对伍六一)躺下!
伍六一服从命令!(委屈至极地仰躺在地)
〔大伙儿也都相继卧倒。
袁朗并不在意阵亡战士,依旧搜寻着什么。
〔一个人影悄无声无息地由地洞里冒了出来,肩上的火箭炮筒也同样无声地对准面含微笑的
袁朗,那是许三多。
许三多站住!把枪放下。你已经被瞄准了。
袁朗你终于出现了。我说少了一个嘛!
班长许三多,你还活着?
袁朗(回头看着许三多)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三多钢七连三班战士许三多。
袁朗哦,
火箭炮?
许三多对,火箭炮。它在实战中的主要用途是反坦克装甲,每秒飞行速度一百七十六米,有效射程三百米,照现在你我间距,零点三秒内把你击成碎片。
袁朗(放下枪,笑了)小兄弟,我知道你一直盯着我。钢七连到底是钢七连,我今天主要是栽在你手上。
许三多你是什么人?
袁朗我是
特种兵,你可以叫我A1C1E.
班长A1C1E?
许三多王牌飞行员?
伍六一甭管他是什么,他现在跟我们一样是
陆军!
袁朗(笑了)我们可是飞过来的。伍六一(一时语塞)许三多,开炮轰他!
袁朗(面向许三多)没错儿,只要你现在扣动扳机,我就会和你的战友一样成为尸体。
〔许三多愣着。
伍六一许三多你傻呀,手里又不是烧火棍儿,轰他!
袁朗等一等,小兄弟,你敢不敢放下手中武器,徒手跟我过过招?战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如果你手中没有武器,只身面对我,你会怎么办?
〔许三多依旧愣着。
伍六一许三多,就是他,给咱们全班都撂倒了,别跟他客气!
班长许三多,三班现在就看你一个人的了!
袁朗我丛林战纪录是毙敌一百三,收拾个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这样吧,咱俩定个规矩,只要你能制服我,我就带你到特种兵去淬淬火。
伍六一钢七连的兵还没有跳槽的呢!
袁朗你是尸体,我不跟尸体对话。
伍六一谁怕谁呀?咱俩过过招。
袁朗原来还是具很有骨气的尸体,不过按照演习规则,再有骨气的尸体也得给我躺着。
伍六一我就看不惯有些兵脑袋上挂个“特种”、“特殊”什么的就不可一世,别看是个少校,钢七连的兵不
怵跟团长顶。
班长伍六一!
伍六一许三多,不能上他的当,别放下武器!
袁朗(不再理会伍六一,而是把目光重新聚向扛着火箭炮筒纹丝不动的许三多)怎么样,你害怕了?怕,就扣动扳机。
〔许三多把火箭炮筒慢慢放在地上。
众战士许三多!上啊!
许三多害怕?(放下火箭炮筒)害怕我就不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来吧!(大喝一声冲向特种兵
袁朗)
〔定格,收光。
第七场
〔音乐。许三多上。
〔许三多幕后音:“这次不公平的夏季演习,我因为活捉了那个特种兵少校而受到了全师的通报表扬。我一直认为我每受一次表扬、每得一张奖状,都会使班长的进步上一个台阶,全师的通报表扬啊,这对班长的去留……嗯,有意义。”
〔许三多边喊着:“班长!”边气喘吁吁地跑上。
许三多(一下子定住了,看看连长的表情,看看伍六一低垂的头,看着伍六一帮班长拎着的包)……干什么?班长、班长,不是说三班搞好了你就
不走吗?连长,三班搞得好不好?是不是最好?你还要什么?训练,我们抓上去!锦旗,我们拿回来!
连长你在说什么?这话谁跟你说的?
班长许三多,记得咱们的协定。
许三多(又气又急)可是可是你都要走啦!(眼圈发红)
班长你想跟在家时不一样吗?那你就记住,协定就是个协定,走不走都一样。
〔许三多呛住,强忍着眼泪站直了。
班长(笑着拍打许三多)你呀,你个聪明人怎么还这么傻呢?班长就得一步步把这班往好上带呀,这跟我退不退伍有什么关系?
连长退伍报告是班长自己打的,演习完就送上来了,钢七连也不想班长走……
〔许三多眼光瞪着连长,终于瞪得他再也说不下去。
班长许三多你哪儿都好,可你是个兵,不是个孩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兵的不能太恋人。许三多你今年是长出息了。我知道你为啥这么长出息,那是秘密不是吗?男人的秘密不能轻易往外说的。你瞧瞧,你二十一了,班长没能赶上你生日。你负的那份责任不光是对班长,也对自己,对钢七连。二十一啊,二十一的人不能靠别人哄你活着啦,什么对你最重要。
许三多(直愣愣地)班长……
班长(噎住)别见天把些个想头全放在别人身上!你这么活是飘着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拍拍许三多转身) 六一。
伍六一到!
班长我这话也是说你。
〔伍六一直挺挺戳着,可以说面无表情。
班长你性子倔,爱憎分明,这是个好事,可也不好,谁不是你的战友啊?真打起仗来谁拿命来护着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你要强,这我明白,可
为啥要强?为钢七连,不是为咱们这些兵。谁这辈子不想牛一下子?可不能为了那一下子啥都不管不顾。
伍六一是。
班长许三多,你得学文化。体能训练倒是立竿见影,可路还长着呢,我就怕你忘了学文化。你得跟连长、排长学。你瞧他们,都是军校毕业,有见识、有自信,也有前程。你是好孩子,不,你是好兵,你能学会———你别跟我一样,没文化的兵可不是个好兵……走了!(拿起伍六一手上的背包转身就走)
许三多班长!
〔班长背身站住。
许三多(扑上去,一把抢下班长手上的包,同时退往一个角落)我不管,班长指哪儿我打哪儿!班长不指……班长没了……我……我……
班长(逼上去)许三多,你已经是个老兵了!
许三多(后退)什么新兵老兵,我不管!
连长许三多同志,注意素质!
许三多什么素质,没素质!
班长(又逼近一步)许三多,你别傻了,我就是个班长,班长几年就要一换的,又不是你爹(冲许三多身后使个眼神)
许三多后边没人。你教过的,格斗时尽量背靠墙角。
班长(愣住)你还真是都学会了。(摇摇头)包不要了,我走。(说走就走)
许三多(愣住,看看手上的包又看看班长,终于追上去)班长你别走!
班长(从许三多手上下着那个包)许三多你别使劲!看伤着!
许三多(已经快绝望了)你骗我!你明知道我好骗你还骗我!你骗我过来,骗我争第一,骗我做尖子……
〔班长呆呆地看着许三多。
连长(终于看不下去)许三多,我命令你放手!
〔许三多军人的习惯是早已有了,下意识地放手。班长终于拿过了包,愣了一会儿,摸摸许三多的头。
班长连长,您别怪他。我是骗了他,谁练成他这样都不是个易事。
连长我为什么要怪他?
班长……怪我。
连长(恨得挥了挥手)我凭什么怪你?
班长(愣了会儿)连长,我想再看看咱们那车。
连长我陪你去。许三多,哭完了去营部汇报比武情况。完了把铺搬到班长铺上,新兵马上就到,你代理班长。命令马上就下。
〔伍六一一惊。
连长瞧瞧,都做班长的人了,还哭!(忽然一股无名火)伍六一你也别去,我怕了看你们哭!每年都来这出!军营里流眼泪?我一百十好几号人都是要打仗的!要哭回头送站时哭!我他妈陪你们一起哭!
〔连长拍一下班长的肩,两人低着头离开。
许三多班长!班长!
〔班长回头看着许三多,发现他终于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
许三多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哭!不吸鼻子!不流眼泪!不说自己不行!不服输!不犯孱!
〔许三多没有说完,班长再也撑不下去,掩面疾走,发出长长的一声抽泣。
许三多(呆呆地坐了下来)不投降,不当逃兵。
〔伍六一过来,呆呆地看着许三多。
伍六一报告班长。
许三多(茫然)什么?
伍六一请班长指示。
许三多……我不是班长。
伍六一那你就是逃兵。
许三多(恍惚地站了起来)你要我做什么?
伍六一我是班副,我不能让班长做什么。
许三多你别这么叫我。
伍六一我只是提醒你,连长让班长把被褥搬到老班长的铺上。
许三多搬到哪儿?
伍六一老班长的铺上。
许三多(一把揪住了伍六一的衣领)我杀了你!
伍六一(纹丝不动)我提醒你,那张空铺板是老班长唯一留在这个班的痕迹,你舍得你就把你的被子往上搬。你可以不搬,可你现在是尖子、标兵、负责任的班长、合格的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不能做逃兵。(忽然猛地一下挣开了许三多的手)你不哭啦?好啊,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你干好了班长留下?你这聪明人也信这天方夜谭?你真就这么乐意被人哄?你出风头,你当尖子,上边就问了,这么优秀的士兵怎么还是个列兵?可三班有班长啊!所有的名次都让你拿了,演习又没打好,他那人什么时候愿意拖累别人呀?自己打了退伍报告!我也走。我不退伍,我跳槽。我去机步一连。对,有你在这儿,我做不了第一。做不了第一,我认了,我只好做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狠狠推了一下许三多)去搬你的被子啊!班长……没啦!
〔切光。
第八场
〔许三多上。
许三多我把被子放在班长的铺上,伍六一瞪着我,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不久,他调到机步一连做了班长。那场不公平的夏季演习很重要,它暴露了老编制的弱点。没过多久,整个儿团缩编,钢七连被精简掉了。旧有的侦察连将被归入C41系统,由电子单位取代。因为几个人、几台电脑、几架无人驾驶小飞机就把我们整个连的任务给OK了,而且更高、更远、更详细。连长一直撑到最后。今天他主持了钢七连第五千名士兵的入伍仪式,这是钢七连的最后一名士兵,可他以后将和老兵一起分散到其他兄弟连队。
〔连长在台上直挺挺面对着连旗和自己笔挺的下属,已经沉默了很久。
连长(剑拔弩张地转过身)挺胸!昂头!不管去了哪里,就算迎面射来的是子弹,也得这么挺胸昂头地挨着!
〔连长对着新兵的眼眶狠狠砸过去两拳,每每在贴近眉毛时才收住。那新兵没让他失望,纹丝不动。
〔连长满意地对旁边的许三多和伍六一示意。
〔许三多和伍六一持旗,出列,郑重地与新兵
马小帅互致军礼。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