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了一味药

中国,少了一味药

文学作品
《中国,少了一味药》的作者慕容雪村于2009年底潜入江西上饶的一个传销团伙,并在其中生活了23天,掌握了传销人员的活动规律和大部分窝点的分布情况,并据此向公安机关报案,协助公安机关捣毁了这个团伙,共解救出157名传销人员。慕容雪村一面指出这些传销者的可笑,另一面也同情于他们的可悲,更可贵的是他没有置身事外高高挂起,他也“无情地解剖自己”。他写到自己的歉疚与无力,写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同胞受苦的痛楚,尤其写到转变身份后前往旧地时警察制服给他带来的虚假的力量,并写到自己对小琳产生的不正常的依赖感,“我之所以对小琳产生好感,并不是因为她身上具有某种打动我的品质,而是因为奴役本身。
    书名:中国,少了一味药 别名: 作者:慕容雪村 类别:纪实文学 原作品: 译者: 出版社:中国和平出版社 页数:246 定价: 开本:16 装帧:平装 ISBN:9787513700665 价格:¥ 32.80 语种:中文 其他:ASIN: B004FTOUKI

基本内容

作者:慕容雪村

出版社:中国和平出版社

出版年:2010-12

页数:246

定价:32.80元

装帧:平装

ISBN:9787513700665

有声小说

作品名:中国,少了一味药

作品语言:中文(普通话)

作品章节:29章(总计573分钟)

作品状态:完结

作品类别:都市职场

作品来源:阅耳(有声书城)

作者:都旭

播音:翁萌

内容简介

《中国,少了一味药》内容介绍:在作者看来,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不在于吃喝拉撒,而是那些无用的东西:音乐、美术、诗歌、小说……这些东西不能充饥,也不能御寒,却可以丰富人的心灵,让人于贫穷中富足,于孱弱中坚强,于困顿中怡然自得。教育家晏阳初说过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人有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在生而有之的诸项自由之中,以此项自由最为重要,无此则无任何自由,若此项自由被剥夺,一切自由都将不保,因为这是“自由中的自由”。

一个民族的强大绝不仅是GDP的强大,更要看其在精神领域有多少发明创造。弗里德里希·谢林评价歌德,说“只要他还活着,德意志就不会孤独、不会贫穷。”而如果没有歌德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思想和艺术上的杰作,所谓“富强”就只是一句空话,建再多高楼、修再多机场,也只不过是一片高楼与机场的荒漠而已。

本书不能帮助任何人脱离苦难,只能让人认识一部分苦难。我不能帮人做梦,只愿意指出哪些是梦,而哪些是现实。

作者自序

打入传销集团内部的真实记录

——《中国,少了一味药》序言

慕容雪村

(一)

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传销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所见到的那个古怪国度,每个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革,长于大陆,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而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身边。

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邪恶的教育,越发乖张,越发贫穷,对社会怀有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

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传销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传销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政府打击”本身都成为行骗的借口?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传销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传销的国家。所有传销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传销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中国人的肖像。传销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

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无助于升官发财,也无助于解决家庭纠纷,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内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传销病毒。这邪恶的瘟疫肆虐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为此做点什么。

(二)

传销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中国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更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

这是当代中国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皮底下,却从来没人能真正看清传销。传销者不了解,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根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传销、拍摄传销,却永远忽视传销,谁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传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传销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

根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中国大陆的传销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

他们经过了长期的邪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身边,将有1000万个赤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

2009年2月28日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传销罪”,把“传销”定义为“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

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传销”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

这个定义所讲的“传销”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传销”二字本身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传销”?把“诈骗”称为“传销”,这本身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

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入“扰乱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乱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乱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果把这时代的道德比喻成一个满身流血的病汉,传销者干的就是往他身上一把一把地洒盐。

按照《刑法》,普通诈骗罪的最高刑期为无期,盗窃罪甚至可以判死刑,与此相比,“组织、领导传销罪”的社会危害更大,对人的摧残更深,而量刑却明显过轻,对普通传销行为只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才处以“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用法律术语讲,这是明显的“罪刑不相适应”,罪恶极大,惩罚却极轻,与其说是在打击传销,还不如说是在鼓励传销。

如果可能,我希望给这种罪行以更准确的命名(例如参照国外法律,将之命名为“金字塔诈骗计划”),在刑法中单独列罪,或者归并到“金融诈骗罪”或“非法集资罪”。与它所犯下的巨大罪恶相比,除了死刑,再重的刑罚都不算过分。

(三)

金字塔诈骗计划在所有国家都是犯罪行为。然而中国政府却在此问题上一再失误,1990年轻启邪恶之门,使大量的传销团伙甚嚣尘上;1998年取缔传销,却又留下了一扇祸患之门,保留了一些类似的含混的型态,同时在概念上极度糊涂,把传销、直销、金字塔诈骗计划混为一谈,导致大多数国民都在此问题上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常见的误解主要有以下几条:

一、认为传销在国外是合法的,只有在中国才是被禁上的;

二、认为传销是进步的新事物,而传统的卖场销售是落后的旧事物;

三、认为传销本身不是坏事(否则当初国家怎会批准?),只是因为人的素质不高,好事才变成了坏事;

四、认为传销分为两种:合法传销与非法传销;

五、认为传销确实能够赚钱,只是政府不允许。

这些全是错的。我们平常所说的“传销”,其实就是“金字塔诈骗计划”,它在哪里、在任何时候都是犯罪行为。除了幕后最大的黑手,普通参与者不仅赚不到钱,反而要赔光一切,赔上时间、金钱、健康,赔上亲情、友情与爱情,甚至还要赔上生命。

20年间这种病毒已经产生了几代变种,光我知道的名目就不下20个,除了所谓的“连锁销售”,还有(纯)资本运作、直复营销、直复加盟、框架营销、网络营销、网络加盟、人际连锁、人际加盟、加油站……每个名目背后都是数不清的团伙,每个团伙都有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人。

这是经济邪教,也是恐怖的瘟疫,20年间千万人身陷其中,千万亿资金流失。数不清的家破人亡,数不清的兄弟反目,数不清的流离失所,数不清的罪恶,数不清的灾难……

然而这眼皮底下的罪恶却一直没能引起人们的重视,政府视之为疥癣之疾,普通民众视之为蠢人才会上当的把戏,媒体渲染一下、报道一下,转过身就丢到脑后。人们依然漠视,依然姑息,依然纵容。而传销者就躲在旁边的黑暗洞窟中,被骗、骗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睁着血红的眼,怨毒地瞪视着整个世界……

在《水浒传》第一回,洪太尉揭开封皮,放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从此开启了一个动荡流血的时代,千万人死亡,千万人于路痛哭。这故事与中国传销如出一辙,巧得很,妖魔飞走的地方就在江西龙虎山,离上饶很近,在那里,我曾亲眼目睹这些转世的妖魔如何横行人间。

(四)

很多人都有同样的困惑: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能被别人洗了脑?我的经历证明:洗脑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要合适的环境、足够的时间,给一个人洗脑不会比格式化一张电脑磁盘更困难。

人类的理性貌似强大,实则从来都不可靠,把狼驯化成狗很困难,把人变成蠢人则十分简单,要想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传销者,只要抬抬手就可以了。

为了洗脑,每个团伙都会编造大量谎言,这些谎言可以分为三大类:

首先是“合法性谎言”,为了证明自己合法,每个传销团伙都会竭力与“传销”本身划清界线,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在发达国家中发明的“新生事物”,国家支持这个新事物,引进他们,暗中扶持他们,并且为他们制定了大量的行业标准和行为规范,大到入伙费交多少钱,小到每顿饭吃多少米、吃几瓣蒜,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家法律。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会编造大量的领导讲话、会议精神、媒体报道,把层层光环都扯到自己身上,然而我们知道:这世上能发光的不仅是太阳,污水里冒出的肥皂泡也会偶尔泛出微光。

其次是“伟大使命谎言”,此处他们要虚构一个黑暗的社会现实:经济危机、物价飞涨、民生凋敝、企业破产……而更加不堪的是中国居然加入了WTO,洋货即将大举入侵,到时没破产的也要破产,破了产的再破一次,真叫个“国势糜烂,不可想矣”。正是这种种内忧外患,国家才破例引进了他们,要靠他们振兴中华、抵御列强、发展经济、造福人群……,一句话,中国的未来就指望他们了。为了这个伟大的使命,大多数团伙都会强迫他们的成员饿肚子,即使饿得要死,这些可怜的人们依然觉得自己在拯救国家。

再次是“美妙前景谎言”,每个团伙都会以百倍乃至几百倍的暴利来引诱新人,投入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入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黄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传销英雄。

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传销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

除了谎言,传销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禁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棒高高举起,再坚硬的脑袋也只是一堆血肉之泥。

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白痴诞生了,两个白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白痴诞生了……

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

(五)

1960年安徽凤阳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宫下垂,公社干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

那味药就是粮食。

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

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性堪比1776年的《独立宣言》,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美国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中国,在传销肆虐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

常识并不总是令人激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传销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性化的措施,挽救失足者,惩治作恶者。

传销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邪恶的骗局本身,更是形成和助长这邪恶骗局的制度。

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阳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脱身,让邪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

2010年9月,广州

作者简介

慕容雪村,本名郝群,自由撰稿人,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着有《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多数人死于贪婪》《原谅我红尘颠倒》等多种着作。作品多次被改编成话剧、电影、电视剧,并被翻译成英文、法文、德文等多种文字。

社会反响

《人民文学》2010年第10期头版推出删节版《中国,少了一味药》,首度刊载便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并将2010年“人民文学奖”中的“特别行动奖”颁给了慕容雪村。

就目前来说,这部纪实文学作品比作者之前的几部都市小说要更有分量、更加引人关注。这不仅是因为该作品是作者作品由网络小说、都市小说向纪实文学的转型,更是因为作品本身极强的社会现实意义。这也是本书尚未出版就已经掀起预售高潮的原因之一。

作品意义

慕容雪村以亲身经历写下了纪实文学作品《中国少了一味药》。他经历了23天的传销组织“卧底”生活,他通过细致观察,详细描写了传销人员的生活状况、洗脑的具体程序、传销骗局的种种荒谬理论。相信作者身临其境的潜伏经历必将引导你反窥社会现实,言情状物无不入木三分的文笔必会让你惊叹不已,一个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传销内幕定将震撼你的神经。慕容雪村说,这本书不能帮助你脱离苦难,只能让你认识一部分苦难;不能帮你做梦,只能指出哪些是梦,而哪些是现实。但愿,因此,天下做白日梦的人会少一些。

作品评价

今天,我已经不能坦然地说自己的职业是读小说,这似乎是件不大体面的事情,我甚至也不敢在推荐书目中写几本小说。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耻辱的,读小说也是吗?这种隐约的羞涩感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小说让人产生缥缈无力之感,而“非虚构”(《人民文学》2010年新开辟栏目)却让人振奋?是小说的想象力出了问题还是现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呢?

在文学史叙述中,我们曾一度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先锋实验小说的形式感奔走相告,短短的二十年过去,形式实验就已经让我们如此疲惫。面对纷繁变化的中国现实,面对日益破碎化的全球经验,文学在行动方面还能产生什么样的效应?此时,阅读慕容雪村的《中国,少了一味药》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停留在我脑海中。

《中国,少了一味药》展示作者二十多天卧底的经验与具体的感受,这种感觉就像走在强烈的阳光下的人突然看到生活的背面所感到的眩晕。文本叙述出那种极度的物质艰苦(三毛五分钱一天的伙食,牲畜一样地挤住在一起)之外,更着重于突出他们的盲目与迷信,他们对口号的迷狂,对规章制度、学习资料的热衷与当年民众对待红宝书有何区别?

物质生活的贫乏与精神生活的迷狂构成了巨大的对比,使二者都更加触目惊心。传销者忍受这一切非人的生活为了一个“发财”梦,这和从未间歇过的“英雄”梦、“长寿”梦毫无二致。

禁欲与信仰之间真的有必然的关联吗?是禁欲产生信仰还是信仰要求禁欲?迷信与信仰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信仰”是怎样越过生活并欺骗生活的呢?如果传销者只是特定时期少数没有文化的人的愚蠢行为,那也许不值得文学为此大动干戈。问题是在中国传销不过是无数狂热、无数骗局中的一种,这些狂热与欺骗就像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以为支持这些疯狂的集体行为背后的是同一种思维方式,甚至已经上升为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漫长的封建专制文化熏染着一代又一代,我们是集权制度利用人的贪婪培养出来的,我们丧失了质疑的传统,我们自觉地放弃理性思考去信任一个公共的脑袋,久而久之我们既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不再愿意动用自己的脑袋。我们像被安装了同一驱动软件的电脑,像过去的臣子“忠君”一样忠于自己的组织和被灌输的观念。

正是由于这种愚忠,我们愿意遭受种种肉身的苦楚乃至付出整个生命去为了一个被许诺的海市蜃楼的未来,尽管虚无渺远。

今天,我以隔岸观火的心情在书斋里阅读时非常容易看破这些小把戏、小诡计,可是身陷其中,尤其是那些弄到家破人亡且完全没有退路的人,只能背水一战。此时,那些“未来黄金世界”的远景就是即将溺亡者的救命稻草,明知无用权且牢牢抓住。

慕容雪村一面指出这些传销者的可笑,另一面也同情于他们的可悲,更可贵的是他没有置身事外高高挂起,他也“无情地解剖自己”,他写到自己的歉疚与无力,写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同胞受苦的痛楚,尤其写到转变身份后前往旧地时警察制服给他带来的虚假的力量,并写到自己对小琳产生的不正常的依赖感,“我之所以对小琳产生好感,并不是因为她身上具有某种打动我的品质,而是因为奴役本身。”这是深刻之笔,让我们知道光明内部也有黑暗。

一名满怀雄心远道而来指认真相的卧底者竟然也会对奴役者产生依恋,可见鲁迅批判的奴性是个多么根深蒂固的玩意儿。比外来的奴役更可怕的是自我奴役,摆脱奴隶的境遇仍然任重道远!

鲁迅在1919年“五四”运动前夕发表了寓意深远的一篇小说《药》,革命者夏榆的鲜血变成了人血馒头———“药”,这一笔既是对传统中医的巨大讽刺,也是对国民灵魂之麻木与冷漠的揭示。慕容雪村的叙事告诉我们尽管过去的一个世纪我们都在追求现代性,但国民精神的麻木依然没有本质性的变化。启蒙还是未竟的事业,自由仍然遥不可及。

康德告诉我们要有勇气公开使用理性,可对于传销者而言,加入其中就是“做稳了奴隶”,没钱加入则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私下使用理性对他们也是一件不敢设想的事情,他们愿意活在梦中,深陷在“未成年”状态中,常识就成了“常常不识”。

雨果曾说:人类真正的区分是光明中的人和黑暗中的人,减少黑暗中的人,增加光明中的人,这就是目的。狄金森写道:如果我能使一颗心免于破碎……我就没有虚度此生。慕容雪村继承了这种文学传统,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同时,在网络上遭遇的太多的大规模的欺骗促使他走向行动,他从虚构的小说中走向非虚构。尽管他时刻意识到自身的无力和个人的渺小,但他曾为此番行程留下真实的遗书,怀着付出生命的勇气与追求真理的豪情,他让自己双脚踏入深渊中,让自己的双眼面对最深的黑暗中,只为让更多黑暗中的他人分享光明。这难道不是文学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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